《世说新语》翻译及杂谈

磐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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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县司马懿

（40）殷仲堪既为荆州；值水俭，食常五碗盘，外无馀肴；饭粒脱落盘席间，辄拾以啖之。虽欲率物，亦缘其性真素。每语子弟云：“勿以我受任方州，云我豁平昔时意，今吾处之不易。贫者士之常，焉得登枝而捐其本！尔曹其存之！”

翻译：
殷仲堪担任荆州刺史以后，正遇上水灾歉收，吃饭通常只用五碗盘，除外没有其他荤菜；饭粒掉在盘里或坐席上，马上捡起来吃了。这样做，虽然是想给大家做个好榜样，也是因为他的本性质朴。他常常告诫子侄们说：“不要因为我担任一个州的长官，就认为我把平素的生活习惯抛弃了，现在我的这种习惯并没有变。贫穷是读书人的常态，怎么能做了官就丢掉做人的根本呢！你们要记住我的话！”

注释：
五碗盘：据说是一种成套食器，由一个托盘和放在其中的五只碗组成
率物：率人，为人表率
真素：真诚无饰；质朴。

杂谈：

《晋书·卷八十四·列传第五十四》：先是，仲堪游于江滨，见流棺，接而葬焉。旬日间，门前之沟忽起为岸。其夕，有人通仲堪，自称徐伯玄，云：“感君之惠，无以报也。”仲堪因问：“门前之岸是何祥乎？”对曰：“水中有岸，其名为洲，君将为州。”言终而没。至是，果临荆州。

殷仲堪曾游览于长江之滨，见有棺材漂流水上，便上前截住埋葬土中。十天之间，门前大水沟忽然隆起为高地。这一天夜里，有一人来拜访殷仲堪，自称徐伯玄，说：“感谢足下的恩惠，无以报答。”殷仲堪借机问道：“门前出现高地是何兆头？”答道：“水中有高地，其名称作洲，足下将做一州之长。”说罢便消失了。至此，殷仲堪果然统辖荆州。

温县司马懿

（41）初，桓南郡、杨广共说殷荆州，宜夺殷觊南蛮以自树。觊亦即晓其旨。尝因行散，率尔去下舍，便不复还，内外无预知者。意色萧然，远同斗生之无愠。时论以此多之。

翻译：
当初，南郡公桓玄和杨广一起去劝说荆州刺史殷仲堪，认为他应该夺取殷觊主管的南蛮地区来建立自己的权力。殷觊也马上明白了他们的意图。一次趁着行散，随随便便地离开了家，便不再回来，里里外外没有人事先知道。他神态悠闲，和古时候的楚国令尹子文一样没有怨恨。当时的舆论界就因为这事赞扬他。

注释：
桓南郡：桓玄，字敬道，继承父亲桓温的爵位，封为南郡公。
杨广：殷仲堪为荆州刺史时，任用杨广的弟弟杨佺期为司马。殷仲堪起兵反，把军旅之事全部交给佺期兄弟掌握。
殷觊：字伯通，任南蛮校尉，是掌管南蛮地区的长官。他是殷仲堪的堂兄，殷仲堪想邀他起兵谋反，殷觊不参加；杨广劝仲堪杀了殷觊，仲堪不同意。殷觊也自动让了位。行散：魏晋士大夫喜欢服五石散，吃后要走路，以便散发，这叫行散。
斗生：指春秋时楚国令尹（宰相）子文，就是斗穀於菟。据《论语·公冶长）说，他三次做令尹，没有一点高兴的神色，又三次被罢官，也没有一点怨恨的神色

杂谈：
这篇大概是想赞赏宠辱不惊是美德吧

温县司马懿

（42）王仆射在江州，为殷、桓所逐，奔窜豫章，存亡未测。王绥在都，既忧戚在貌，居处饮食，每事有降。时人谓为试守孝子。

翻译：
仆射王愉任江州刺史时，被殷仲堪、桓玄起兵驱逐，逃亡到了豫章，生死未知。他的儿子王绥在京都，听到消息，便面容优愁，起居饮食，每一事都有所降低。当时的人把他称为试守孝子。

注释：
试守孝子：等于说见习孝子。官吏正式任命前，先主持其事以试其才能，称为试守。王绥在父亲存亡未测之时便做出居丧的样子，所以人们模仿职官称谓，称他为试守孝子。

杂谈：

温县司马懿

（43）桓南郡既破殷荆州，收殷将佐十许人，咨议罗企生亦在焉。桓素待企生厚，将有所戮，先遣人语云：“若谢我，当释罪。”企生答曰：“为殷荆州吏，今荆州奔亡，存亡未判，我何颜谢桓公！”既出市，桓又遣人问欲何言。答曰：“昔晋文王杀嵇康，而嵇绍为晋忠臣；从公乞一弟以养老母。”桓亦如言宥之。桓先曾以一羔裘与企生母胡；胡时在豫章，企生问至，即日焚裘。

翻译：
南郡公桓玄打败荆州刺史殷仲堪以后，逮捕了殷仲堪的将佐十来人，咨议参军罗企生也在里面。桓玄向来待企生很好，当他打算杀掉一些人的时候，先派人去告诉企生说：“如果向我认罪，一定免你一死。”企生回答说：“我是殷荆州的官吏，现在殷荆州逃亡，生死不明，我有什么脸向桓公谢罪！”绑赴刑场以后，桓玄又差人问他还有什么话要说。罗企生答道：“过去晋文王杀了嵇康，可是他儿子嵇绍却做了晋室的忠臣；因此我想请桓公留下我一个弟弟来奉养老母亲。”桓玄也就按他的要求饶恕了他弟弟。桓玄原先曾经送给罗企生母亲胡氏一领羔皮袍子；这时胡氏在豫章，当企生被害的消息传来时，当天就把那领皮袍子烧了。

注释：
罗企生：字宗伯，在殷仲堪幕府任咨议参军，掌管谋划。殷仲堪败走，文武官员没有谁送行，只有罗企生随从。

杂谈：

温县司马懿

（44）王恭从会稽还，王大看之。见其坐六尺簟，因语恭：“卿东来，故应有此物，可以一领及我。”恭无言。大去后，即举所坐者送之。既无馀席，便坐荐上。后大闻之，甚惊，曰：“吾本谓卿多，故求耳。”对曰：“丈人不悉恭，恭作人无长物。”

翻译：
王恭从会稽回来，王大去看望他。看见他坐着一张六尺长的竹席子，于是对王恭说：“你从东边回来，自然会有这种东西，可以拿一张给我。”王恭没有说什么。王大走后，王恭就拿起所坐的那张竹席送给王大。自己既没有多余的竹席，就坐在草席子上。后来王大听说这件事，很吃惊，对王恭说：“我原来以为你有很多，所以才向你索求”王恭回答道：“你不了解我，我为人处世，没有多余的东西。”

注释：
丈人：对老年男子的尊称
长物：指多余的东西

杂谈：
活得累，大约是因为总是着眼于追求多余的东西，王恭活得甚为洒脱。

温县司马懿

（45）吴郡陈遗，家至孝。母好食铛底焦饭，遗作郡主簿，恒装一囊，每煮食，辄贮录焦饭，归以遗母。后值孙恩贼出吴郡，袁府君即日便征。遗已聚敛得数斗焦饭，未展归家，遂带以从军。战于沪渎，败，军人溃散，逃走山泽，皆多饥死，遗独以焦饭得活。时人以为纯孝之报也。

翻译：
吴郡的陈遗，在家非常孝顺。母亲喜欢吃锅底的锅巴，陈遗做郡主簿的时候，常常装着一个口袋，每次煮饭，就把锅巴储存在口袋里，回去之后给母亲呢。后来孙恩领贼兵侵入吴郡，吴郡太守袁山松马上要出兵征讨。陈遗已经积累了几斗的锅巴，还没来得及回家，于是带着（锅巴）跟随军队。在沪渎和孙恩作战，战败，军队溃散，士卒逃到山中，有很多人饿死，唯独陈遗凭借锅巴得以存活。当时的人认为这是陈遗孝顺母亲的回报。

注释：
孙恩：东晋末，孙恩聚众数万，攻陷郡县。后来攻打临海郡时被打败，跳海死。
袁府君：即袁山松。隆安三年（399），“五斗米道”孙恩进攻沪渎，吴郡太守袁山松筑东、西沪渎垒与之对抗，垒破兵败，袁山松战死，其子孙留居守庐。

杂谈：

温县司马懿

（46）孔仆射为孝武侍中，豫蒙眷接。烈宗山陵，孔时为太常，形素羸瘦，著重服，竟日涕泗流连，见者以为真孝子。

翻译：
仆射孔安国担任晋孝武帝的侍中，得到孝武帝的恩宠，非常喜悦。孝武帝下葬，孔安国当时担任太常，他的身体一向瘦弱，穿着孝服，一整天眼泪不断，看见他的人都认为他是真孝子。

注释：
豫：喜悦；幸福。眷接：恩宠和接待。
烈宗：晋孝武帝庙号，即死后立室奉祀时起的名号。

杂谈：
原以为这是讽刺，稍微了解了下孔安国的生平，又不确定了。或许作为臣子为帝王之死痛心是美德，不过孔安国那时年纪也大了，给35岁的皇帝穿孝服当孝子，总觉得有些别扭。

温县司马懿

（47）吴道助、附子兄弟居在丹阳郡后。遭母童夫人艰，朝夕哭临及思至，宾客吊省，号踊哀绝，路人为之落泪。韩康伯时为丹阳尹，母殷在郡，每闻二吴之哭，辄为凄恻。语康伯曰：“汝若为选官，当好料理此人。”康伯亦甚相知。韩后果为吏部尚书。大吴不免哀制，小吴遂大贵达。

翻译：
吴道助和吴附子兄弟住在丹阳郡官署的后面。遇上母亲童夫人逝世，他们在早晚痛苦以及思念深切、宾客来吊唁时，都顿足号哭，哀恸欲绝，过路的人也因此落泪。当时韩伯任丹阳尹，母亲殷氏住在郡府中，每逢听到吴家兄弟俩的哭声，总是深为哀伤。她对康伯说：“你如果做了选官，应该妥善照顾这两个人。”韩伯也和他们结成知己。后来韩伯果然出任吏部尚书。这时大吴已经死了，小吴最终非常显贵。

注释：
吴道助、附子兄弟：指吴坦之，吴隐之兄弟
哭临：泛称人死后集众举哀或至灵前吊祭
不免哀制：指经不起丧亲的悲痛而死，宗躬《孝子传》中说“吴坦之，隐之兄也。母葬夕，设九饭祭，坦之每临一祭，辄号痛断绝，至七祭，吐血而死。“

杂谈：
这位韩康伯便是前文中赠送范宣布匹的那位豫章太守。

《晋书》中说：（吴隐之）与太常韩康伯邻居，康伯母，殷浩之姊，贤明妇人也，每闻隐之哭声，辍餐投箸，为之悲泣。既而谓康伯曰：“汝若居铨衡，当举如此辈人。”及康伯为吏部尚书，隐之遂阶清级，解褐辅国功曹，转参征虏军事。兄坦之为袁真功曹，真败，将及祸，隐之诣桓温，乞代兄命，温矜而释之。

晋书中说，吴坦之后来跟随袁真与桓温作战，袁真战败，吴坦之将要被杀，吴隐之请求以自己代替兄长，桓温怜悯于是释放了吴坦之。

吴坦之，吴隐之是吴质的六世孙。

温县司马懿

德行篇至此翻译完毕。
这篇帖子也暂时告一段落。
等考完试继续了解一下有些故事中的人物和背景，把杂谈补上，然后做个总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