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境中的于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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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望着白花花的江水从身边咆哮而过，不由头晕心跳，似乎都有些站立不稳了。
“……小子，怕了？”
我心中一震，转过头，看见将军正盯着我，脸上毫无表情，但是眼中却缺少了平时的严厉，反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之色。我底气不足的答道：“不……不怕。”
将军姓于讳禁、字文则，是我的主公。那一年父母双亡，我才十七岁，而黄巾贼起，我不知该何去何从，心中盘算是否该加入黄巾贼，却遇到了将军，他对我道：“国家处于危难，大丈夫当有所作为，奈何为贼乎？”于是我开始跟随将军，成为他身边的护卫、成为了他的心腹。将军一直叫我“小子”，到现在我年近五十，还是如此叫我。将军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对部下及为严厉，士卒们都非常敬畏他，却没有人喜欢他。而将军虽然对我也很严苛，但那一次我身受重伤，在恍惚中听见将军焦急的命令军医一定要救活我，我尽全力睁开双眼看到的是将军焦急、关切的眼神……正因为这次不经意间的内心接触，使我了解到其实将军是个不善于表露感情的人，于是我始坚信将军将是我一生忠于的对象。
那一年，将军成为了魏王，哦，当时应该还是曹将军的部下。我跟随将军多年，从未见过他的笑容，但那次将军见了魏王回来后，竟然露出了笑容，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对身边的我说道：“真英雄也！我之真主也”之后，将军在魏王部下东征西讨，屡立大功，逐渐升到了现在的职位——左将军。我到现在对魏王也没什么深刻的印象，只知道将军忠于魏王，而我也要忠于魏王。
这次将军奉命救援被蜀将关羽围困的曹仁将军而驻扎在樊城外，谁知连日大雨，汉水忽然决堤泛滥，军营被淹，现在将军和我、还有数十人被困在一个小土坡上，四周是滚滚的江水，而我们都不会水……
对了，将军刚才那茫然的眼神，我似乎看见过……是的，我看见过的。
那一年将军奉命讨伐叛将昌豨，昌豨被围困后，向将军投降。昌豨是将军不多的好朋友之一，当将军听到昌豨投降的消息后，眼神中就曾流露出茫然地神色，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对身边的我说道：“绝境啊！这真是绝境啊！……”我不知道该向将军说什么，只好默默的听着。其实我知道将军在苦恼如何对待好朋友昌豨，因为当时魏王有令：“围而后降者不赦”。不过昌豨已降，在这种情况下将降者押送魏王处理，也是当时不成文的规矩，将军的部将们知道将军与昌豨的关系，也都主张将昌豨押送到魏王处。
然而当将军在中军帐端坐时，眼神中的茫然已变为坚定，脸上毫无表情，他沉声道：“诸君不知公常令乎！围而后降者不赦。夫奉法行令，事上之节也。豨虽旧友，禁可失节乎！”于是将军亲自下令处斩了昌豨。此事虽被魏王所称赞，但其余将领开始疏远将军，士卒们也都说将军不近人情。于是将军更加沉默寡言了，只是曾经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对身边的我说道：“绝境啊！这真是绝境啊！” 我不知道该向将军说什么，只好默默的听着……
我正处于回忆之中，忽然有人叫道：“快看，是关羽！！！”语气中充满了绝望与畏惧。
我向那人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洪水上有数十艘战船缓缓驶来，为首的船上飘扬的旗帜上写着“关”字，隐约可见船上的人箭弩上弦。众人开始慌乱，但碍于将军的威严，还没有人说出投降之语。
将军望着茫茫江水，脸上毫无表情，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对身边的我说道：“绝境啊！这真是绝境啊！……”我不知道该向将军说什么，只好默默的听着。忽然，我发现将军头上已经有了一些白发……
将军忽然转过身，扫视了一下众人，见众人多已面无人色，甚至有人在发抖。将军眼神中的茫然逐渐变为悲凉，但脸上毫无表情，他低沉地说：“……树……树降旗……”众人以为听错了，都愣在当场。我大叫：“将军……”将军挥挥手，脸上仍是毫无表情，用低的只有我听得到的声音道：“何必要你们白白送死呢！”我不知道该向将军说什么，只好默默的听着。将军的身躯似乎在说完这句话后崩溃了，慢慢坐倒在地，我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也坐倒在将军身边。浑浑噩噩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蜀军包围、怎么被绑缚、如何被押送到蜀营……
从此将军和我被软禁了，将军自从那天起，就很少说话，总是默默坐在院子里，望着北方的天空发呆，脸上毫无表情，头发逐渐开始发白……
不久关羽战败，吴军包围了将军和我的住处，我们被押送到了东吴。将军听吴军传魏王已病死，并曾在将军战败时语：“吾知禁三十年，何意临危处难，反不如庞德邪！”将军无语，脸上毫无表情……然而当晚，我被将军的哭声吵醒，我不敢让将军发现我已醒，只好继续装睡。次日，在将军的房内发现地上有擦拭过的淡淡血迹。
将军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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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魏王之子曹丕继位，并逼迫汉帝禅位。孙权把将军和我送回魏国，以示对魏国的友好。将军在途中即兴奋又似乎心事重重，我知道将军在担心什么，因为将军曾说过，曹丕为人深沉而毒辣、虚伪而量小，只怕不能宽恕将军，重新重用将军，我知道将军知道现在还是想一展抱负的。将军见到了曹丕、见到了许多熟悉又陌生的人、见到了许多熟悉又陌生的事物，不觉泣涕顿首，曹丕倒出乎意料地宽容，慰谕以荀林父、孟明视故事，并拜将军为安远将军，准备出使东吴。
    将军回到府中，显出了战败后从未有过的精神。我暗暗为将军高兴，看来将军又重新振作了。
    谁知，第二天曹丕命将军先去高陵拜谒魏王墓。将军和我进入魏王陵屋，顿时愣住了，只见壁上几副壁画画着关羽战克、庞德愤怒、将军降服之状。我深怕将军受到打击，急忙拉着将军道：“将军，我们先出去吧。”将军推开我的手，示意让我站到一边，他静静地看着壁画，脸上毫无表情……
    良久，将军摇摇晃晃走向魏王的墓室，我急忙上去掺扶，将军一把将我的手甩开，跪倒在魏王灵位前，脸上毫无表情，看着灵位，我却忍不住泪流满面……
    不知多久，将军忽然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软倒在地，我大惊失色，忙上前扶起将军，大声呼唤。将军脸色苍白，脸上毫无表情，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对身边的我喃喃说道：“绝境啊！这真是绝境啊！……” 我不知道该向将军说什么，只好默默的听着。将军又吐出口血，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对身边的我喃喃说道：“禁……无颜……无颜见……见魏王！……唉！！！”言罢，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轻轻放下将军的身体，哽咽道：“将军……”抽出佩剑，刺向自己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