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北大钱志熙教授谈“三曹父子与建安诗风”

三国文化博览

金代诗人元好问写了一组绝句，共三十首，其中一首写到建安诗人：“曹刘坐啸虎生风，四海无人角两雄，可惜并州刘越石，不教横槊建安中。”
这首诗反映了元好问推崇建安诗人的具有雄浑刚健风骨之美的诗歌。他首推曹植和建安七子之一的刘桢为诗中“两雄”，以“坐啸虎生风”形象地比喻他们诗歌的风格雄壮似虎。而标举曹、刘，实际上是标举了他们所代表的内容充实、慷慨刚健、风清骨俊的建安文学的特点。
建安，从王朝上讲，是汉末，建安是汉献帝的一个年号，但从诗歌史上看，是魏晋诗歌的那个阶段。
建安诗歌距离我们现在已经很久远了，但对我们中国古典诗歌史的影响是巨大的。
总体讲，建安诗歌在中国诗歌史上的重要性，可从两方面去认识：
一、建安诗歌是中国持续了两千多年文人诗歌的源头，是百代的文人诗歌之源。
中国是诗的国度，主要是因为有唐、宋诗人的创作，文人创作诗歌的传统不是诗经时代也不是汉代创始，而是到建安才确立这个传统的，从建安开始所有文人差不多都要去写诗歌，当时诗歌做得好，是有才华的一种标志，魏晋时很重才，才华对一个人来说很重要，显示才华的最好方式是从事文学创作，而文学创作中最显示才华的是写诗歌，诗歌获得了这样的价值，是一种社会公认的价值，所以说中国诗歌的百代之源就是在建安这个时期。
建安开始兴起新的五言诗，用南北朝时期著名的文学理论家刘勰的话说“暨于建安，五言腾涌”，一下子五言诗勃兴起来，文人从旧诗经的那种四言诗的阴影里走出来，承认五言诗是诗歌诗体，大家都认真地去做。
没有哪个民族规定，即便是现代，也没有规定文人必须写诗，而建安时代确立的文人写诗，文人创作诗歌的传统，深深地影响了整个中国文化，文人写诗的历史可直接追溯到魏晋。
二、建安诗歌是百代文人诗歌的典范，是后世文人写诗的一种经典。
建安诗歌不但是百代文人诗歌之源，而且是百代文人诗的典范。首先体现在建安诗歌本身的艺术风格上，建安诗歌内容充实，没有无病呻吟，慷慨激昂，感天动地，刚强健朗，风清骨俊，在诗歌史上称为“建安风骨”，这种风格，一直是后来文人诗的典范，即便是另一种光彩照人的风格“盛唐气象”，也是从“建安风骨”中发展起来的，初唐之前，文人们赏花弄月，无病呻吟，杞人忧天，诗歌写得很绮丽，华而不实，哗众取宠，这时，诗人们突然觉得应该重新学习汉魏诗歌那种高古自然的风格，大家纷纷仿效魏晋诗歌，于是，初盛唐的时候，正式确立建安诗歌为创作典范，承认典范的价值，一直延续到宋、明、清，直至今日，人们仍然高度重视建安诗歌的价值和典范作用。
以上两点足以说明建安诗在中国诗歌史上的重要地位。
建安文学短短不到三十年时间，但在中国历史上，它流风余韵，源远流长，令后来的文人追慕不已。
建安诗歌的主要创作者就是三曹七子，作品最多、影响最大的当属三曹。
曹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不满足于三足鼎立的安定，一心要统一全国。这位集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于一身的大英雄，诗歌和他的政治生涯和军事生涯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怎样评价曹操的诗歌，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评价，就是同一个人，也会贬褒不一，齐梁之际的钟嵘评论曹操说：“曹公古直，甚有苍凉之气，……”但在定品味高低时，却给曹操定了下品。
曹操的诗史料上只留下25首和一些零散的句子，从风格上大致有二类。
一方面他板着面孔，以政治家抑或大英雄的身份来写诗，尽管其思想总体受儒家影响，但他要实现古代儒家仁政和王道的政治主张，表达在诗歌中，内容很好，但不特别地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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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当他处于困境中，甚至有时对自己人生道路产生犹豫、徘徊、疑惑、畏惧生命时；在天命和大自然面前，感到自己个人和人类的渺小时；当他面对大自然的规律，感叹生命短暂，产生一种悲怀时，他此时的诗歌写得最好，如“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朝露去日苦多”、“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东临碣石，以观沧海”等，诗风都十分浑厚、十分雄伟、十分壮美，即使曹操就写这几首诗，也已经足以奠定他在诗歌史上的地位，没人不喜欢他诗歌的这种苍凉，尤其是中国文学比较重情的观念，使得曹操成为中国诗歌史上第一流的诗人，我们普通的人都会被他具有很强感染力的作品深深地感染和感动。
    曹操是一个思想比较解放的人，他不拘泥于王者的戒律，特别喜爱当时的俗乐，他的王后卞氏是“倡家”，（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从事音乐创作的人）在当时地位低，但曹操以卞氏的音乐为爱，自得其乐，也影响他人。
    曹丕和曹植受母亲倡家的影响，和曹操一样，诗歌从风格上讲总体都是一种音乐的东西。
    曹操的手下有许多猛将、谋士，还搜罗了大批文人，除了要他们在军幕中起草文书外，还跟儿子曹丕、曹植、其他儿子和这些文人在一起作为文学的僚友，满足自己对文学的喜好。曹丕、曹植两兄弟在文学道路上，早年的这种培养环境是极好的，父亲是文学家，周围的人都是文学家，这也是曹植成为优秀文学家的重要条件。
    建安13年，平定荆州之后，曹操把这些文人都集中到邺都这个地方，在一起写作论文，讨论一些重要问题，还经常作同题诗，以诗文会友，以同题赛诗，这样一种文学创作的盛况在中国历史上是第一次，诗人集团的第一次出现，在建安这个时期形成了彬彬之盛的建安诗风，后人羡慕地称为“邺下风流”。
    邺都城内有一处名园，叫“西园”，三曹常在那里游览赋诗，曹植有诗“清夜游西园”，后人常把“西园”作为典故应用，也将文人之会称为“西园”。
    唐代诗人张说专门写了一首歌咏凭吊“邺下风流”的怀古诗“邺都引”，其中有两句形容曹操“昼携壮士破坚阵，夜接词人赋华屋”，足见建安风骨、邺下风流对后世的巨大影响。
    曹植是极具诗才的人，在中国诗歌史上地位极高，后人对他也是仰慕不止。东晋诗人、中国山水诗的开创者谢灵运说，“天下才总共有一石，曹植一人得八斗，我得一斗，其它一斗分天下人。”可见后来文人雅士对曹植的赞誉。曹植对诗歌的最大的贡献是正式把当时的诗歌形式从音乐转移到我们今天理解的纯粹的诗歌，他之前的诗歌是从音乐、俗乐里面发展过来的，没有浑厚的渊源，文化内涵也比较少，经过三曹诗歌的努力，诗歌文化内涵大大增加，这方面最成功、贡献最大的是曹植，他的诗歌写成了典型的文人诗歌。
   
    附记：
    18年前的今天，先父去世，这位终身从事中小学教育的迂腐的知识分子死的时候，只有100元的遗产，他是真正的“一无所有”和“两袖清风”。
    先父读了十几年私塾，精通中国古典文学，我小时候，常听他讲到三国里面的人物，讲到曹操的诗，不系统，不准确，但在那个时代，他的水平已经是“足够有才华”了。
    今天，在电脑上听了北大钱志熙教授的讲座“三曹父子与建安诗风”，整理成文，发于博客，算是对先父的怀念和祭奠。
    但愿先父在另外的世界不要死读书，做做生意，赚点钱，买个宝马，也能风光风光，凭先父的才华和头脑，赚几百万块钱，不是难事，只是不要陷入读书的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