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是富贵命相预示。三国之主出场的插叙中多含有命相预叙的内容,他们生来就有大富大贵的帝王福相,叙述者或写其容貌形体,或录其儿时特异之语,或记其周围人物的预言,或描绘其出生时的神秘现象,叙述者以此兆示他们有朝一日将飞黄腾达,问鼎权利富贵的巅峰。且看刘备出场插叙。幼年刘备自己发为异言:“我为天子,当乘此羽葆车盖。”相者李定以旁观者身份依门前楼桑算定“此家必出贵人。”叔父刘元起认定其“宗中有此人,非常人也。”凡此种种,都不约而同地预示着刘备终将成为九五之尊。再如,孙策新亡,孙权开始打理军马大事,叙述者插叙道:“权生得方头大口,碧眼紫髯。昔日有汉使刘琬入吴,见孙氏昆仲曰:‘吾遍观孙家弟兄,虽各才秀达然,皆禄祚不终。惟孙仲谋形貌奇伟,骨体非常,必有大贵之表,而又享高寿。众皆所不能及也。’”按照相书,“方头大口,碧眼紫髯”是长寿的相貌,孙权薨于太和二年,在位二十四年,寿止于七十一岁,这在古代绝对可以算作长寿的了。而且刘琬根据形貌骨相断定其必将“高寿”和“大贵”,也是暗示着孙权以后的帝王之尊。
人物出场插叙以回忆的姿态,把人物以前的履历和典型事迹浓缩为一篇“小传”或一句性格概述,填补了出场前的叙事空白,规划了人物的未来性格和富贵命运,在述往事中示未来。华莱士•马丁就认为,“记忆的闪回,如果不是提示性的,也许可以被解释为一种手段,用以圆满我们的人物画面。但是,如卡勒所暗示,提示的最重要的用处是在过去之中寻找意义的起源。”
二、基于空间意识的插叙
用“细作报说”、“飞报”等方式插入的叙事,从时间上说,是已经发生的事情,且一般和第一叙事共时发生,可以称之为共时性插叙。这种插叙很好地解决了故事空间的多维性和叙事时间的单线条性的矛盾。同一段历史时间内发生了无数个故事,要想通过单线条的叙事过程把这些同一时间内的故事都呈现出来,就必然有先后主次之分。在叙述主要故事的过程中把其它居于次要地位各方的事件插入叙述,既可以把同一时间内另一空间的事件展现出来,又可以用插入的事件推进主故事。因为在战事频繁、互相兼并的三国时代,获得敌方情报是己方做进一步战略安排的依据,有了情报之后,就可以采取下一步的行动了,这是连锁反应的过程。如卷三“曹操定陶破吕布”。当时曹操斩了黄巾首领何仪、黄劭,班师山东。一个叙事段落已经结束,此时曹仁教夏侯惇接见,言:‘近日细作报说,兖州薛兰、李封军士,皆出掳掠,城邑空虚,可引得胜之兵,速攻兖州,一鼓可下。’曹操接下来立即奔袭兖州和濮阳大战吕布。显然,正是细作的情报使得濒临“枯竭”的叙事获得接续下去的“补给”材料,生发出新的情节。还有的是获得情报后的被动布置。如斩颜良后,曹操正封关羽“寿亭侯”时,“忽闻人报袁绍又使大将文丑渡黄河,已据延津之上。”于是曹操“先使人移徙居民于西河,操自领兵迎之。”这是被动的迎战,引出了延津诛文丑的情节。
还有一种共时性插叙,它虽然和第一叙事共时发生,但并不用“细作报说”、“飞报”等方式简单插入,而是在第一叙事的适当位置完整详细的插叙出来。如第五十一回“曹仁大战东吴兵孔明一气周公瑾”至第五十六回“曹操大宴铜雀台孔明三气周公瑾”。这七回书所叙述的主干情节是“三气周瑜”,核心人物是诸葛亮、周瑜、刘备、孙权和鲁肃,主要的叙事空间则集中在荆州城及附近地区。其间多次使用“横云断山”之法,插入孙权大战张辽、曹操大宴铜雀台等事件,将叙事空间从荆州一带扩张至合淝、邺郡等地。所插之事都是和三气周瑜这一主干情节同时但发生在另一空间的事情。
上述共时性插叙可以避免文章的平铺直叙,增加叙事的灵活性,使一段过长的叙事不至于显得繁冗拖沓。其效果如毛宗岗所言:“文之长者,连叙则惧其累坠,故必叙别事以间之,而后文势乃错综尽变。”适当的共时性插叙可像调味品一样,纵笔荡开而后回归主干情节,宛然有味。而其更重要的叙事功能是,插叙空间既为与其共时的主干情节创造隐含条件,又对未来的主干情节产生催化作用,可谓“一石二鸟”。孙权大战张辽就是典型例子,合淝战场作为插叙空间,与荆州战场是同一时间中的不同空间,合淝战场分散了孙权极大的兵力,减轻了刘备荆州战场的压力,否则刘备取四郡焉能如此轻松!而孙权在合淝战场的失败又直接导致其加速讨还荆州的行动,紧接着刘琦死亡鲁肃即刻讨还荆州,又推动了主干情节的新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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