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杀人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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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人”还会有艺术？荒唐！

　　但确有。刽子手杀人不眨眼，不是艺术；但政客笑里藏刀，绵里藏针，杀人不见血，就是艺术。

　　曹操就是这样的一个政客。他杀起人来往往让人看不懂。与历史上众多的暴君一样，曹操喜欢杀人，特别是杀所有反对他的人。他所采用的策略是：一方面鼓励下属直言，另一方面又必须镇压他的反对派？但他能够区分是善意反对还是恶毒攻击，办法有三点：第一，看你是提意见还是唱反调；第二，看你是闹别扭还是搞阴谋；第三，看你是一个人还是一伙人。

　　首先，看曹操是怎么杀他的第一辅臣与主要谋士荀彧的。

　　荀彧是一个德性好又有智慧的人。当年，曹操得到荀彧的时候说“吾之子房也”。就是说他把荀彧比作辅佐过刘邦的张良。在曹操南征北战的生涯中，每到关键时刻都是荀彧帮助他出谋划策、克敌制胜，转危为安的。就因为他功高盖主；也因为他成为自己篡夺皇位的主要障碍，曹操决定除掉他。

　　然而杀荀彧并非那么简单的事。他是忠臣又是功臣，德高望重且智慧过人，必须找个要杀他的理由。终于，曹操选择了让荀彧“以忧薨”，即忧郁而死。据《三国志》记，曹操借口要征孙权，上表朝廷，让荀彧到谯县劳军，等到荀彧来到军中，曹操趁机把他扣留起来，名誉上说请他来做参谋，实际上解除了他尚书令的职务；然后荀彧走到寿春的时候，一病不起。曹操趁机送来一个食盒，荀彧打开一看，空的。结果，不知道荀彧究竟是服毒自杀，还是受强刺激而暴毙，反正是死了，神秘地去世，享年才五十岁。

　　曹操杀荀彧用的是“软刀子”。

　　再看他是怎么杀祢衡和孔融的。

　　三国时代，口若悬河的祢衡、建安七子之一的孔融，都是才华横溢的人才。祢衡目空一切，恃才傲物。但孔融认为祢衡是个旷世奇才，便不断地向朝廷和曹操上书推荐。确实，曹操也是个爱才的人，所以他很想见一见祢衡。谁知祢衡瞧不起曹操，不愿见曹操，自称狂病，而且背后说了不少曹操的坏话。谁知“说曹操，曹操到”，曹操从他的耳目和线人那里很快就知道了，非常气愤。想杀一杀这个“奇才”的威风。他听说祢衡会击鼓，就任命祢衡为鼓吏。然后大摆宴席，叫祢衡来击鼓。他的鼓敲得确实动听，所有的人都被鼓声所感动。曹操闻声前来观摩，祢衡见状一边击鼓，一边将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去，最后一丝不挂，弄得曹操哭笑不得。曹操本想羞辱一下祢衡，结果反而被他羞辱了。

　　这事让孔融十分难堪。因为祢衡是孔融推荐的。他找祢衡去向曹操认错。曹操听说道：好啊，只要他肯来我也不计较了。谁知祢衡姗姗来迟，而且他一进门便用棍子敲着节奏骂。曹操忍无可忍，对孔融说：你推荐的都是什么人？你以为我杀不了他？我杀他跟杀只麻雀、老鼠一样。但是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刘表不是在招揽人才吗？你让他上刘表那儿去。

　　祢衡果然到了刘表处。初来乍到时也算是守规矩，但不久他的老毛病就犯了，他开始大骂刘表，而且不分场合地骂。刘表火了，要杀他，但突然想不行，如果我把祢衡杀了，岂不上了曹操的当，让我背上个“不容人才”和“杀辱人才”的“黑涡”？不妨学曹操，再把他打发到黄祖那儿去。正如刘表所料，祢衡来到黄祖那儿，只过了几天安生日子，老毛病又犯了。一次黄祖摆宴席会宾客，祢衡口出狂言，黄祖借酒发威，将祢衡拉出去一刀砍了。

　　祢衡的死，是曹操拐弯抹角施行了“借刀杀人”之计。

　　祢衡一死，下一个目标就轮到孔融了。

　　尽管孔融是圣人孔子的后裔；也尽管孔融从小就有“让梨”的谦让之美德，凡得罪了曹操，就难幸免祸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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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建安二年的时候，袁术在淮南称帝，曹操想趁机把杨修的父亲杨彪杀了。因为他和袁术是儿女亲家，便公报私仇。孔融对此干预，他跟曹操说不能杀，更不能搞株连。曹操狡辩说：我也没办法，这是皇上的意思。孔融不相信地说，照曹公的意思，成王年幼时周公摄政，成王要干什么周公能不知道吗？希望你曹公能秉公执法，不然，我孔融就要另找高明了。曹操没法，便放了杨彪。从此，曹操也就结下了对孔融的怨恨。

　　到了建安九年，曹操攻破邺城，曹操的儿子曹丕把袁绍儿媳妇甄氏收编了。孔融就写信给曹操，说当年周武王攻下殷都时把妲己给了周公。曹操说，历史上有这个记载吗？孔融说“以今度古，想其当然耳”，就是按照我们今天的事情推论，应该是那样的。曹操这才明白是讽刺他，气得顿足。但曹操这个人也还算是个政治家，如果只是贬损他个人的生活小事，未必记仇；如果你是反对他的政治路线，就不能容忍了。而孔融不仅小节上讥讽他，也在政治路线上与曹操离心离德。当初曹操跟袁绍作战，官渡之战前，就是孔融在朝廷中散布袁绍不可战胜的，这在战争期间是不能容忍的。还有更严重的就是孔融提出千里之内不封侯，而这个时候曹操已经封了武平侯，意思就是把曹操赶出去，那曹操当然是不能接受的。加上孔融和刘备的关系特别好。所有这些，不能不让曹操对孔融起杀心。但曹操的奸诈与狡猾就在于他的不露声色。表面上看他并不在意，实际上他在寻找下手的机会。毕竟被杀者是孔子的第二十世孙，轻举妄动不得。

　　时机已到，建安十三年，曹操准备南征刘表的时候，终于把孔融杀了。

　　曹操先是以言定罪，说孔融谋反。他查出了孔融说了“有天下者，何必卯金刀”这句话，并且大做文章：“卯金刀”合起来就是繁体的“刘”字，这岂不是说当皇帝不一定要姓刘吗？这是反动言论，是谋反。按照当时的法令，应当把孔融定死罪且株连九族。

　　但曹操没这样做，他杀孔融公布的罪名不是谋反而是不孝。说经查孔融有两条不孝的言论，第一条说孔融曾对祢衡讲：父母和子女是没有恩情的。因为父亲之所以生下儿女，本来目的是为了自己快活，满足自己的欲望。而母亲就好比一个瓦罐，这个孩子就好比瓦罐里装的东西，东西倒出来后你说这东西跟瓦罐有什么关系啊？第二条说，饥荒的时候如果有一点吃的东西，是给父亲呢还是给别人？孔融认为，如果父亲不好，这个东西宁肯给别人也不要给你父亲。就这两条，曹操说可足于给孔融定为“不孝”了。据此，就把孔融杀了。

　　其实这两条也是“莫须有”。那时祢衡已死，死无对证，不容辩护。所以鲁迅先生会说，我们不能去问曹操，我们如果去问他，他把我们也杀了。曹操之所以不用谋反而用不孝的罪名来杀孔融，是因为西汉、东汉两汉王朝是以孝治天下，孝是很重要的，曹操用“不孝”来杀人，证明自己道德高尚，也说明自己维护汉室，是忠臣。加上孔子是竭力主张孝的，而作为你孔子的后代怎能背叛祖宗呢？所以曹操是不但要在政治上把孔融打倒，而且要在道德上把孔融搞臭；不但要消灭他的肉体，而且要玷污他的声誉，让他遗臭万年。这一手一箭双雕，心狠手辣，以至于后来陈寿作《三国志》时都不敢给孔融立传。

　　由此看来，曹操杀人，不露声色，不留痕迹，不让人抓住话柄；杀了人，还要让人说杀得对，杀得好，还表现出他的“仁慈”与“无奈”！

　　也许，这，就是曹操“杀人”高超的“政治”与“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