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议三国爪牙的特征

三国文化博览

泼皮尚武轻文，读史侧重军事，试以爪牙为例，浅析曹刘孙三大阵营的若干特征。本文根据拙著《东汉军阀的爪牙们》有关章节翻译并缩写。

武将一词容易误解，诸葛军师中郎将也算武职，所以有必要缩小定义：爪牙，小脑比大脑发达的武臣走狗。好在陈寿纪传文武分明，曹魏的主要爪牙集中在《魏书9-诸夏侯曹》，《魏书》17，18种的五子（二张徐乐于）及两虎（典许）；《蜀书》6的五虎；《吴书》10的十二江表虎臣。

从全局看，汉末三国的总体社会状况凄惨，王粲（177-217，裴注重要佚文〈汉末英雄记〉的作者）作于17岁时的五言《七哀》，是中原浩劫的血泪写照：

西京乱无象，豺虎方遘患。
复弃中国去，委身适荆蛮。
亲戚对我悲，朋友相追攀。
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
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
顾闻号泣声，挥涕独不还。
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
驱马弃之去，不忍听此言。
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长安。
悟彼下泉人，喟然伤心肝

当时的帝国心脏地区，人相食/人肉脯的暴行早已见怪不怪，总人口也很有可能达到过中国历史最低点：三国末年的人口统计与同年西晋初的统计相差近1000万口（7.67百万 vs. 16.16百万），可知西晋的1600万已经包括了大量战乱逃税人口，而在内战最惨烈的2世纪末-3世纪初，人口必定大大低于3世纪末的1600万... 见David Graff, Medieval Chinese Warfare 300-900（4-10世纪中古中国战争，伦敦，2002年版）

汉末三国的军队远远没有文艺作品电脑游戏所刻画的八面威风，说是一群乌合之众比较恰当：

三国军队有最简单的步骑分制，作战的一般模式是：弓弩压阵，骑兵由两翼包抄。爪牙类的战将平时豢养着一批亲近部队，战时则依赖最原始的“陷阵”法（英语Forlorn Hope：绝望战法，置之死地而后生），凭个人的英勇魅力带动部下，身先士卒，最好能撕开敌人的防线，形成突破口... （张辽800敢死队诸如此类）

作战时，弓箭手没有命令永远不准离开岗位；下级官兵身后站着上一级的长官，随时准备阵斩畏缩的胆小鬼（潘璋于合肥之战阵斩徐盛所部逃兵：璋身次在后，便驰进，横马斩谦、盛兵走者二人，兵皆还战）... 详见曹操〈步战令〉

部队的装备，军服，给养不足属于正常状态，如果充足就是例外了。士兵或出于忠诚，或出于畏惧他们的顶头上司，抱着奸淫掳掠的指望加入亡命的行列... 随军人员包括妻子儿女，厨师，军妓，货郎，赌徒，江湖郎中（军医）... 见De Crespigny, Generals of the South 江东的将军们，堪培拉，1996年版。

〈军谶〉：军无财，士不来；军无赏，士不往。为了活跃经济，三国军市高度发展：潘璋... 征伐止顿，便立军市，他军所无，皆仰取足。而翟麦玲女士认为宋以前的所谓军市就是女市的婉称，主要从事的就是拉皮条慰安的勾当，见“军市与女市”，〈学研 〉2004年3月号

〈正字通〉：汉武始置营妓，以待军士之无妻室者。曹洪举办过脱衣舞文艺演出—— 洪置酒大会，令女倡著罗縠之衣，蹋鼓，一坐皆笑。阜厉声责洪曰：“男女之别，国之大节，何有于广坐之中裸女人形体！虽桀、纣之乱，不甚于此。”遂奋衣辞出。洪立罢女乐，请阜还坐，肃然惮焉

使惇都督二十六军，留居巢。赐伎乐名倡，令曰：“魏绛以和戎之功，犹受金石之乐，况将军乎！—— 夏侯惇一介武夫，懂什么魏绛礼乐的修养！伎乐名倡？说是文艺工作者，其实就是娼妓！

三大阵营的各自特点：

曹魏：国家机器相对最完善，人力物质资源优势，传统中央体系完备

1. 主要爪牙的年龄比较接近，多为165年左右生人；

2. 辉煌战绩多发生在中晚年，40-50岁年龄段，主要因为20岁年龄段，尚未赶上内战全面爆发

3. 非自然死亡率很低，仅典韦，夏侯渊，张郃三人阵亡，于禁被俘。对于高危险职业而言，曹魏主要爪牙的遭遇都还不错。曹仁张辽陷阵几乎=找死，也可能是部下夸大了战功，反正史官也不在场...

4. 官爵待遇最高：正式进入三国时代以前，许多爪牙的汉制官方头衔已经和身为主子的刘备孙权平级；侯邑有具体对应的户数。

5. 岗位分工相对明确：曹仁主要负责南方前线，张辽镇东，张郃征西...

三国文化博览

蜀汉：起步艰辛，以刘备正统感召理想主义者跟班, 人力物质资源有限

1. 岗位分工模糊，赵云里外一脚踢。后期由于地盘的巩固，渐趋明朗，而且除荆州之争，孙刘联盟毕竟维持了相当时期，减轻了蜀汉东线的压力，人手有限，勉强也可对付

2. 封侯多为虚封，遥领，没有具体食邑户数记载，也可能是蜀吴的文史档案遭到过破坏，陈寿缺乏相关资料。

东吴：边缘文化，地方保护主义，反叛精神，远离内战中心，有利后方发展空间

1. 孙权称帝晚于曹丕，刘备各8-9年，东吴亡国也最晚，晚于魏，蜀各15-17年。江东爪牙的官爵爬升最慢：12江表虎臣中仅潘璋（右将军）丁奉（大将军）活到了重号将军的位子。

2. 孙权的走狗爬得慢，除了孙权本人官爵晋升慢，也与爪牙平均寿命较短有关。12虎臣中9个没有活到主子称帝...

3. 南中国边缘文化（荆楚，吴越）的继承者，孙权难免地方土豪主义，有限度地实施世袭领兵制度，人事管理的手段类似黑社会，人情重于法治，多次包庇纵容爱将：

陈武：从击合肥，奋命战死。权哀之，自临其葬。江表传曰：权命以其爱妾殉葬

凌统：自拘於军正。权壮其果毅，使得以功赎罪

潘璋：然性奢泰，末年弥甚，服物僭拟。吏兵富者，或杀取其财物，数不奉法，监司举奏，权惜其功而辄原不问

孙盛评述：观孙权之养士也，倾心竭思，以求其死力，泣周泰之夷，殉陈武之妾，请吕蒙之命，育凌统之孤，卑曲苦志，如此之勤也。是故虽令德无闻，仁泽（内）著，而能屈强荆吴，僭拟年岁者，抑有由也。然霸王之道，期於大者远者，是以先王建德义之基，恢信顺之宇，制经略之纲，明贵贱之序，易简而其亲可久，体全而其功可大，岂委璅近务，邀利於当年哉？语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其是之谓乎

4. 性格多粗猛，天性叛逆，目无法纪，子孙犯罪败家率高。

宁虽粗猛好杀，然开爽有计略，轻财敬士，能厚养健儿.... 璋为人粗猛，禁令肃然，好立功业，所领兵马不过数千，而其所在常如万人

魏蜀的爪牙出身传统中华文化区，修养较好，罕见陈寿以“粗猛”形容。12江东虎臣中，5个生了败家子：

韩当子：综为前锋，军败身死，诸葛恪斩送其首，以白权庙

蒋钦：壹无子，弟休领兵，后有罪失业

甘宁：子瑰，以罪徙会稽，无几死

凌统：二子烈、封，年各数岁，权内养于宫... 后烈有罪免

潘璋：嘉禾三年卒。子平，以无行徙会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