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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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末之时，并州凉州之士皆为天下精兵，其武人为百姓所畏服，山西并州更在凉州之先①，其地多勇将，如吕布、张辽、关羽等俱是三分名将，而张杨也是并州武人中的一员。

张杨字稚叔，乃并州云中人（今呼和浩特南），其人威武勇猛，灵帝年间，天下纷扰，象张杨这样的武人适逢其时，倒是抢手货，并州刺史武猛都尉丁原便以张杨为武猛从事。是时灵帝中平五年（公元188年）八月，新建西园军，征天下英雄豪杰，丁原就派遣张杨应征，其率兵进京为西园上军校尉蹇硕部下，任假司马。②同时被任命为并州从事率兵进京的还有武力过人的雁门人张辽。③

中平六年四月11日（公元189年）随着灵帝的驾崩，宦官和外戚的斗争也进入到你死我活的阶段，在第一轮的火并中，蹇硕被自家人出卖，于当月25日被捕处死，他的军队统由大将军何进归并指挥。张杨和张辽也成为何进的部下。④自21年前大将军窦武欲诛宦官反为其害至今，外戚朝臣们第一次得到了能把宦官解决的大好机会。但是外戚一方却也出现分歧，何进的妹妹何太后和弟弟车骑将军何苗不愿意把宦官杀光，皇太后成为诛杀宦官的最大的障碍，使得何进夹在妹弟和朝臣之间举棋不定。朝臣的代表袁绍认为要皇太后改变主意，就需要有军队。于是何进一边命令几支州郡军队向京师进发，一边还怕叫来的军队不够多，干脆派遣鲍信、王匡等人直接到州郡募兵，张杨和张辽也在其中，被派往老家并州。

张杨、张辽回到并州后，很快就各自招募了千余人，本来马上可以返回京师，可是却因为一件事耽搁了张杨的行程。当时并州的黑山、白波等军再度起兵，连接南匈奴攻破太原等地，一时并州、河东战火四起，看到故土这个情形，张杨没有象张辽一样马上起程回洛阳，而是留在上党，率部和白波军作战。⑤

当张辽回到洛阳城的时候，京师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何进最后为自己犹豫不定的行为付出代价——死亡。宦官也被他的部下和袁绍杀得干干净净，更为糟糕的是。故主丁原被和他们昔日同僚，同为并州武人的吕布所杀，剩下的并州军也随着吕布投靠了董卓，京师的老大俨然是凉州出身的并州牧董卓，于是张辽也随着他们成为了董卓的部下。当这个消息传到上党的时候，张杨面临两个抉择。一是为丁原报仇，竖起旗号和董卓为敌，一是大可跟着吕布、张辽两位同乡兼前同僚投入董卓的怀抱，照样可以得到功名利禄。在武名上张杨固然不如吕布和张辽，但在为人上张杨却可以把这两位“名将”一脚踹飞。张杨在得知洛阳的情况后，选择了前者，他率领部下攻打上党太守于壶关。那时候，著名的关东联盟还未结成，张杨却只凭千余人向董卓挑战，在汉末讨伐董卓的天下豪杰中，张杨可谓第一人。但是壶关从古至今都是天险中的天险，仅凭千余人是攻打不下的，张杨于是转略各县，部下也增至几千。⑥初平元年正月（公元190年），山东州郡推袁绍为盟主，结盟起兵讨伐董卓。袁绍屯兵河内，在山西的张杨马上带兵和其会合。山东、山西两支人马走于一处，其实是有缘由的：

山东起兵一时“州郡蜂起，莫不以袁氏为名”。天下起兵莫不打袁家招牌，可也就是借你家招牌，袁绍自己的情况却是一团糟，冀州牧韩馥部下曾如此形容——“孤客穷军，仰我鼻息，譬如婴儿在股掌之上，绝其哺乳，立可饿杀”、“军无斗粮，各己离散”，如此情形，可谓兵不精粮不足，自保尚且危难，安能和董卓的凉州军交锋？可知袁绍是一个有名无实的空头盟主。《典略载瓚表绍罪状》中云：“绍与故虎牙都尉刘勋首共造兵，勋仍有效，又降伏张杨。”张杨通过刘勋和袁绍“合兵”，在此却成“降伏”，可怜张杨虽早真刀真枪的和董卓开打，但是由于其出身为并州武夫，在世家大族眼里等同于黑山、白波等贼寇，“降伏”两字尽可知晓。一个有名无实，一个有实无名，两个碰上，自然一拍即合。

那年头董卓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连本来伙同白波军造反的南匈奴单于於夫罗也打起了讨董旗号来。袁绍自然是拉到篮子就是菜，一律收编为“关东义军”。由于张杨和於夫罗都来自并州，故此一起屯于魏郡漳水。韩馥从事赵浮、程奂等时语：“袁绍虽有张杨、於扶罗新附，未肯为用，不足敌也。”由此可见张杨和於扶罗是袁绍当时仅有的“本钱”，如果真为袁绍所用，则是一支不可小窥的军事力量。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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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如赵浮等云，於夫罗那会为讨伐董卓给袁绍卖命（就是关东诸军也没几个卖命的），初平二年，袁绍巧取豪夺，把冀州捞到手中，任谁看了袁绍那德行都想从后面砸他一大马棒，正好於夫罗的老搭档黑山军攻打冀州治所魏郡，⑧於夫罗就想乘机来个窝里反，邀张杨一起参与，可这回却是出人意外，张杨对此是一口回绝（其实就张杨的性格，也是意料之中）。那料於夫罗早有两手准备，见张杨不从，就把张杨裹胁，扬长而去，袁绍知道消息后，自然不会坐着看戏，马上派出大将麹义追杀，麹义为凉州名将，乃袁绍军新进的头号打手，於夫罗虽勇，那是他对手，两军于邺南一战，於夫罗为其所破。只得继续挟持张杨跑到魏郡南，黄河北的黎阳。当时黎阳为度辽将军耿祉驻屯，汉代以“卫南单于觽新降有二心者”，专门设置度辽将军，“后数有不安，遂为常守”，当时天下大乱，在并州的於夫罗是因为匈奴老窝造反，成为流亡单于，才四处乱窜跑到冀州来，不知怎么，连这度辽将军也不安分驻扎并州。这两个碰上倒真应了那句“不是冤家不聚头”的老话。一战下来，度辽将军有副其名，不是匈奴“空头”单于对手，惨被攻破，於夫罗士气大振，放了张杨，渡河南下，跟着黑山军去抄略兖州了。⑨单于南下，不负袁绍的张杨本当北归邺城了，但张杨最终却是没有回去。那时因为袁绍新并冀州，“带甲百万，谷支十年”，和年前那“仰人鼻息”大不相同了。张杨那区区数千人马自然不在眼里，而曾使得张杨合兵于袁绍的刘勋又为袁绍“以小忿枉害”，无疑更造成张杨和袁绍的分道扬镳。在长安的董卓看到了这点，年前同为联军的河内太守王匡为曹操所杀，河内太守一职空悬，董卓便买个顺水人情，以张杨为建义将军、河内太守，张杨于是名正言顺的在河内驻屯下来。⑩

①《三国志，郑浑传》注引《张璠汉纪》：且天下之权勇，今见在者不过并、凉、匈奴屠各、湟中义从、八种西羌，皆百姓素所畏服。

②《三国志，张杨传》：张杨字稚叔，云中人也。以武勇给并州，为武猛从事。灵帝末，天下乱，帝以所宠小黄门蹇硕为西园上军校尉，军京都，欲以御四方，徵天下豪杰以为偏裨。太祖及袁绍等皆为校尉，属之。并州刺史丁原遣杨将兵诣硕，为假司马

③《三国志，张辽传》：张辽字文远，雁门马邑人也。本聂壹之后，以避怨变姓。少为郡吏。汉末，并州刺史丁原以辽武力过人，召为从事，使将兵诣京都。

④《后汉书，何进传》：中常侍郭胜，进同郡人也。太后及进之贵幸，胜有力焉。故胜亲信何氏，遂共赵忠等议，不从硕计，而以其书示进。进乃使黄门令收硕，诛之，因领其屯兵。

⑤《后汉书，董卓传》：初，灵帝末，黄巾余党郭太等复起西河白波谷，转寇太原，遂破河东，百姓流转三辅，号为“白波贼”，觽十余万。
《三国志，武帝纪》注引《魏书》：於夫罗者，南单于子也。中平中，发匈奴兵，於夫罗率以助汉。会本国反，杀南单于，於夫罗遂将其众留中国。因天下挠乱，与西河白波贼合，破太原、河内，抄略诸郡为寇。
《三国志，张杨传》：灵帝崩，硕为何进所杀。杨复为进所遣，归本州募兵，得千馀人，因留上党，击山贼。

⑥灵帝崩，硕为何进所杀。杨复为进所遣，归本州募兵，得千馀人，因留上党，击山贼。进败，董卓作乱。杨遂以所将攻上党太守于壶关，不下，略诸县，众至数千人。

⑦《三国志，袁绍传》注引《九州春秋》：“袁本初军无斗粮，各己离散，虽有张杨、於扶罗新附，未肯为用，不足敌也。小从事等请自以见兵拒之，旬日之间，必土崩瓦解；明将军但当开閤高枕，何忧何惧！”

⑧《三国志，武帝纪》：黑山贼于毒、白绕、眭固等十馀万众略魏郡、东郡。

⑨《三国志，张杨传》：山东兵起，欲诛卓。袁绍至河内，杨与绍合，复与匈奴单于於夫罗屯漳水。单于欲叛绍，杨不从。单于执杨与俱去，绍使将麹义追击於鄴南，破之。单于执杨至黎阳，攻破度辽将军耿祉军，众复振。卓以杨为建义将军、河内太守。

⑩《三国志，公孙瓒传》注引瓒表：绍与故虎牙都尉刘勋首共造兵，勋仍有效，又降伏张杨，而以小忿枉害于勋，信用谗慝，杀害有功，绍罪七也。

二，

先时丁原为武猛都尉时正驻屯河内，张杨时为丁原之从事，故此对张杨来说是重回故地。河内郡与洛阳境壤相接，洛阳东有成皋，北界大河，关东诸军如兴义兵未进，其势必停於此。因而河内为时人称为“四分五裂战争之地，难以自安”。①故自初平元年以来，河内郡因关东“义”师光顾，不是大比富户，就是大索黎民，更有甚者就直接纵兵钞掠，初平二年张杨被任命为太守时，河内已经是被折腾得“民人死者且半”的惨状了。②

张杨到任之后，面对这烂摊子势必要来一番整治，由于《三国志，张杨传》对此不做一言，只能从他传字里行间一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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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乱世，你如果据有“州郡”，而不据有“强兵”，那你只能成为别人的鱼肉。况且河内更是为兵家必争的“四分五裂战争之地”，北有冀州袁绍，东有兖州曹操，西有关中诸将，本身又是黑山军的老窝之一。可在这几年内，河内在张杨的手上却安然无恙。那是因为张杨统合了一支强兵的缘故。张杨所部并州军为天下精兵，所以虽处群雄必争之地，却无人敢轻易招惹，无论关中诸将和曹操，对河内都不敢动手。唯有当时势力最大的袁绍没有放过河内，因为河内不光是东西交通枢纽，更是地跨黄河两岸，也是南北枢纽，据有冀州的袁绍如果要渡河而南，或者西入关中，河内都是首当其冲的。因此袁绍、张杨两人必然开打。

建安年间袁绍上书朝廷表功：“又黄巾十万焚烧青、兖、黑山、张杨蹈藉冀城。臣乃旋师，奉辞伐畔。金鼓未震，狡敌知亡，故韩馥怀惧，谢咎归土，张杨、黑山同时乞降。”③

翻阅诸书，均无张杨和袁绍在邺城开打的记录，那为什么袁绍表文会说“黑山、张杨蹈藉冀城”？这要慢慢说老，此事发生于初平三年（公元192年）三月，黑山军干毒十馀部数万人和魏郡驻军里应外合，杀魏郡太守栗攀，将袁绍了大本营邺城占领。④当时担任内应的“魏郡兵”，方诗铭先生于《三国人物散论》中认为是为袁绍所杀麹义之余部，但是根据《后汉书，公孙瓒传》，兴平二年（公元195年），麹义犹于鲍丘，大破公孙瓒。⑤既然麹义尚在，那么这“魏郡兵”就另有其人了。当年张杨为於夫罗挟裹而去，其于邺城驻扎部众必然有一部分还留在邺城。从上文“黑山、张杨蹈藉冀城”，可以看出这“魏郡兵”应为张杨部众。盖因黑山军和张杨部众同为并州人，故此张杨所留下部众为黑山军充当内应。

邺城兵变，所谓“黑山、张杨蹈藉冀城”，其实和南在河内的张杨未必有联系，但是随着事态的发生，张杨也被卷入了（或许早就有份了）。在邺城被占后，袁绍以董昭为魏郡太守，设计大破黑山军，黑山军南退朝歌。⑥六月，袁绍出军，入朝歌鹿肠山苍岩谷口，讨干毒。围攻五日，破之，斩毒及长安所署冀州牧壶寿。遂寻山北行，进击诸贼左髭丈八等，皆斩之，又击刘石、青牛角、黄龙、左校、郭大贤、李大目、于氐根等、复斩数万级，皆屠其屯壁。遂与黑山贼张燕及四营屠各、鴈门乌桓战于常山。燕精兵数万，骑数千匹，连战十余日，燕兵死伤虽多，绍军亦疲，遂各退。⑦

《三国志》，《后汉书》虽然都未曾交代张杨和袁绍直接交锋，但是袁绍和黑山军的军事行动可以看出两人已经开打了。因为黑山军之“黑山”就处于朝歌西北⑧，但是朝歌县也是河内郡所辖之地，袁绍兵进鹿肠山已经杀入了张杨地头。袁绍在此役中所杀壶寿为长安献帝朝廷所委任之冀州牧，袁绍是不会承认其合法性，而张杨却和其同为献帝朝廷委任之牧守。而干毒曾和眭固等于初平三年在东郡为曹操所破，按《张杨传》眭固后来成为张杨部下， 可见当时在袁绍入鹿肠山围攻五日，斩干毒、壶寿，后张杨杀到袁绍军交战，并收容了未曾为袁绍所杀的眭固部众。其后袁绍却不再南向，而是“寻山北行”，各个击破其他黑山军，最后和张燕大军决战。袁绍在上表上标榜“张杨、黑山同时乞降”。实际只是“连战十余日，燕兵死伤虽多，绍军亦疲，遂各退”，拼了个两败俱伤罢了。和张燕如此，那么张杨也不可能如其表上吹嘘的和张燕“同时乞降”了，两军应是相持不下的局面。

张杨和袁绍两家交锋的结果，可在兴平二年藏洪答袁绍书中看出，书云：“但惧秋风扬尘，伯珪马首南向，张杨、飞燕，膂力作难，北鄙将告倒县之急，股肱奏乞归之诚耳。主人当鉴我曹辈，反旌退师，治兵鄴垣，何宜久辱盛怒，暴威於吾城下哉？”⑨此书也将张杨和公孙瓒、张燕并列为袁绍之敌，正因为张杨拥有一支可观的军事力量，所以无论袁绍、藏洪均在表书中如此形容。

在那年头，光是兵精而不粮足，那就根本立不足脚跟。兴平元年（公元194年），时年大蝗、大旱，谷一斛五十万，豆麦一斛二十万，人相食啖，白骨委积。⑩在接下来第二年兴平二年，依旧是“蝗虫起，岁旱无谷”，天下诸侯多半是饿得个个发慌，饿得吃桑葚的还算客气，拿人肉当军粮的都有，而就是在这饥荒战乱年间，原来为避关东“义”军的河内大族司马朗，带领族人避难黎阳，当初平二年张杨自黎阳南到河内时，其并未一同回去，而在这时却举族返回河内。以司马朗之精明，于斯时还乡？可见张杨所治河内之温县，远胜过袁绍所治之黎阳了。⑾兴平二年，献帝为李、郭所败，退至河东，张杨马上派几千人负粮米接济朝廷⑿，其后更是源源不断的供给粮草，由此亦可见河内在张杨的治理下倒是“粮足”的。

从上述当知从初平二年到兴平元年间，张杨将原本“民人死者且半”的“四战之地”河内治理的“兵精粮足”，当时军阀纷争的中原大地上，河内成为其夹缝中的安平之地。

①《三国志，司马朗传》：郡与京都境壤相接，洛东有成皋，北界大河，天下兴义兵者若未得进，其势必停於此。此乃四分五裂战争之地，难以自安，不如及道路尚通，举宗东到黎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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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三国志，司马朗传》：关东诸州郡起兵，众数十万，皆集荥阳及河内。诸将不能相一，纵兵钞掠，民人死者且半。

③《后汉书，袁绍传》袁绍上表

④《三国志，袁绍传》注引《英雄记》：绍既破瓚，引军南到薄落津，方与宾客诸将共会，闻魏郡兵反，与黑山贼于毒共覆鄴城，遂杀太守栗成。贼十馀部，众数万人，聚会鄴中。

⑤《后汉书，公孙瓒传》乌桓峭王感虞恩德，率种人及鲜卑七千余骑，共辅南迎虞子和，与袁绍将曲义合兵十万，共攻瓒。兴平二年，破瓒于鲍丘，斩首二万余级。

⑥《三国志，董昭传》

⑦《后汉书，袁绍传》，《三国志，袁绍传》注引《英雄记》

⑧《通典》汉朝歌县。古殷朝歌城在今县西，纣都，有鹿台，谓之殷墟上宫台，诗曰“要我乎上宫”，即此也。今县西北有黑山、

⑨《三国志，藏洪传》

⑩《后汉书，献帝纪》

⑾《三国志，司马朗传》：久之，关东兵散，太祖与吕布相持於濮阳，朗乃将家还温。时岁大饥，人相食，朗收恤宗族，教训诸弟，不为衰世解业。

⑿《后汉书，董卓传》：河内太守张杨使数千人负米贡饷。帝乃御牛车，因都安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