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行

三国文化博览

　　（一）

我明天就要死了。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二）

我爱着她，她却嫁给了他。

我记得，在他出现以前，我们的日子是很快乐的。笑声充满了我的生活，我只能在梦中才能看到眼泪。我记得，在他出现以前，我们曾经泛舟太湖，看那鱼儿成双成对，穿梭荷下；我们曾经踏青建业，听那鸟儿结伴枝头，鸣歌花丛。

我记得，我曾一次次紧握她那手纤柔晶润的小手，我曾一次次抚摩她满头顺泽乌亮的青丝。

我还记得，那次是在乔家的后园，夜幕想要掩盖她的羞怯，花儿却照亮了她的脸，我轻轻的，轻轻地在她的额头亲吻一下，她那时窘极了，柔嫩的脸蛋沾染了晚霞的颜色，在傍晚时分托起了我一生的太阳。她一头扎进我的怀里，流出的泪水浸湿了我的衣衫，渗进了我的血液，多年来一直在我的心中流淌。许多时候，我想我是死了，当现实中只有铅灰而只好去记忆中寻找生动的时候，晚霞的光辉中她的倩影就会驱除我所有的无奈。那时候的我们，……

小舟还在江上颠簸，迫不及待地想把我推进吴军大营。我苦笑了一声。何必呢？北风是如此凌厉，南方哪里会有温暖啊。快乐……她……她……

有一天，先生给我们带来了一个新同学，是个长得很秀气的男孩，腼腆地躲在先生身后。先生介绍说他是叫周瑜或周瑾什么的，我没大注意，我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的她。她好象对我们的这位新同学很感兴趣，痴痴地望着他。我不自觉地握了握她的手，她这才回过神来，对我勉强一小，说：“我们的这位新同学……很有意思。”

那天，雨很大，我没带伞，我不着急，我从来没有为雨天没带伞而着急，因为我的她从来都不会让半点雨水落在我的身上。许多次，在下着小雨的季节，温柔的她都在江南的烟雾朦胧中让笑声成为永远……我从来不着急，从来不。

那天，雨很大，我没带伞，我不着急。他没带伞，他很着急。教室里最后只剩下了我们三个人。我以为，即将到来的有是一个美丽的雨天。现在想想，那时的我是多么的可悲啊，被自己的爱人宣判了死刑却不知道自己的那只手上沾有罪愆，我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从心里流出，和泪水混成了一片。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一片烟雨中，明天他们就会有太阳，我呢？……

我父亲不久后破产了。在熬过我生命中最不堪回首的几个月后，我终于可以离开了。我恨，但我更爱。

童子告诉我说前面就是吴军大营，明天就可以到了。我抬头一看，灿烂的火光照亮了江南的半边天。他的世界，当然不会有黑夜。

（三）

周瑜在岸边等候多时了。还是那样的潇洒风流。

“曲有误，周郎顾。”江南小儿女的心思，的确值得。他的劲上隐约系着一条红色的带子，我知道那下面一定有一面玉佩。是乔的宝物，她和她姐姐各有一个。

“子翼良苦：远涉江湖，为曹氏做说客耶？”周瑜的冷言冷语，我是早料到了。“吾与公瑾同窗数年，甚是相投，此番南来，只为探望故人，何云说客？公瑾待故人如此，蒋某只好折道而回。”

周瑜哈哈大笑，一旁向我道歉，一帮将我拥如营内。

我叫蒋干，字子翼。是丞相曹操的幕僚。这次南来是为了说降周瑜。我知道周瑜是不可能投降的，我也并不愿意我的上司是我的情敌，可我还是向曹操保证我可以成功。于是我驾一叶扁舟，若干年来第一次回到了我的故乡。江南的天和地啊，我真不知该怎么向你倾诉我的情怀，我只知道如果我的小乔还爱着我的话，你给我的就全是幸福了。

周瑜已在中营我准备好了宴席，许多人已经在那里等待了。周瑜把他们向我一一介绍：太史慈，甘宁，鲁肃，黄盖，程普……最后是一个羽扇纶巾的青年人，周瑜说：“这位是玄德公的军师，大名鼎鼎的孔明先生。”我向诸葛亮问好，孔明也向我躬身还礼。我看到，他的脖子上，也挂着一条红色的带子。

周瑜把他的这次宴会叫作群英会。我不知道这所谓的“群英”之中是不是也包括我，我只知道，当我一位年纪轻轻的同学抢走我的爱人后，他的情敌至今不过是曹操手下区区幕僚，多年漂泊江湖，形影相吊。

周瑜让他的手下轮流向我敬酒。我不大会喝酒，因为小乔说她不喜欢，只好敷衍着，他们也并不勉强。周瑜却好象很兴奋，痛快地喝了几碗。小乔看到他的这个样子，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呢。或许……他的部下也开始开怀畅饮，一时间气氛十分热闹。只有孔明静静地坐在一个角落，细酌慢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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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至半酣，周瑜拔剑起舞，欢歌吟唱：“大丈夫处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慰平生兮吾将醉，吾将醉兮发狂吟。我的爱人，或许正是在这圆润的歌声中迷失了自己。我端起酒杯，一口咽下，只觉得一片躁热，头脑隐隐作痛。周瑜越舞越欢，突然来到我的面前，拉着我的手说：“子翼，不到十日，定叫你看曹贼之首，那时你我携手，策马中原，一展丈夫之志！”我说：“公瑾奇才，克复许昌，为期不远。”周瑜哈哈大笑，又舞起来。

营内依然很喧闹。

我何必来呢？明知道不可能见到她的。我是侥幸能从周瑜的身上闻到一点她的气息吗？我是侥幸能从周瑜口中知道她的处境吗？我是希望知道她还想着我她从来没有忘记我吗？明知道不可能的啊。

周瑜的剑锋从我眼前晃过，径直刺向孔明，孔明纵身一跃。周瑜的剑深深地插进了后面的木版里。帐中一片哑然。孔明突然哈哈大笑，说“公瑾雅致，乃至于此。”周瑜掷剑在地，也大笑起来。东吴诸将也齐声大笑。他们的笑声终于连成了一片，在这个深秋的夜晚异样的凄厉。



                              （四）

许多年后，当我知道整个骗局都是周瑜一手策划，我不过是他的一件杀人工具时，我也并不很后悔。我早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了，他再来剥夺我一次，我有能损失什么呢？如果我那是就知道了一切，我想我还是会那样做的，因为我一直相信曹操之所以麾军南下，是为了小乔。

我把那封信件交给童子，让他飞速回去。我自己也要寻觅一条小船，我也要回去，回到她的身旁。我在吴军大营中到处寻找，我当时并不知道我的老同学只为我准备了一条回江北的船，我再怎么寻找，也只有水草和芦苇。许多士兵在我身后暗暗发笑，我不管，我要找船，我要去建业，我也去找我的她。夜幕之中突然传来了几缕琴声，我循声而去，孔明已经在一条船上等我了： “我这条船送给你吧。”

……？

“你要去见你的爱人，我要你去叫我的爱人。”

……？？？！！！

“大乔告诉了我你和他妹妹的事情。”

孔明给了我一封信，离开了。

                              （五）

我明天就要被处死了。罪名是曹军奸细。

                              （六）

在建业找到周府并不难。我慌称是周瑜派回来的人，有东西要交给夫人。

小乔接见了我，是在周家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厅里。我不知道该怎样来表达我的激动，我只知道，如果我有一把利剑的话，我一定会在我的身上狠狠的砍几下，然后告诉我自己，这一切，不是梦。我不知道该怎样来描述我的热情，我只知道，如果我的身边有一团火的话，我愿意挖出自己的心脏，看看谁更炽热。

我颤声对她说：“小乔，是我。”我想她会哭，我想她会笑，我想她会倒在我的怀里，泣不成声。可她只是平静的说：“我知道，我等你很久了。”

“乔家是江南大族，到我们这一辈已经是势胆力孤了，在这末世乱境中，生存都是问题。

你们蒋家是吴地郡望，让我接近是你，是父亲的意思。可是蒋家败落得那么快，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我跟了周瑜，现在他是我们乔家的唯一支柱。”

我想我那个时候，就应该死掉。

她咬了咬嘴唇，接着说：“姐姐深爱的人已经抛弃了她，她只能用死亡来终结她的爱。我记得她曾对我说：以后乔家就全靠你了，不要想我一样，不要让父母难过。我不能背叛她，我不能背叛我的父母。我不会跟你走的，你还是离开吧。”

几颗泪珠从她美丽的眸子滑落，渐渐地连成了一片。我想上前，我想一把抱住她，我想多她说：“亲爱的，你的归属在这里，他曾经承受过你许多的眼泪，他愿意接受更多。”但她安静下来，冷冷地对我说：“你走吧，你只是一介布衣，你不可能为我们乔家带来什么的。忘了我，忘了爱，走好自己的路吧。”我还能说些什么呢？当我爱人向我索要安慰的时候，无能的我却只能看着她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远。也许，一个无能的男人，的确是不配爱她的啊。其实，女娲何必要去补天呢，如果天找就塌下来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一具行尸走肉从周家走了出来，他后来拆开了孔明的那封信：乔：我爱你，没有你的日子里，鸟儿都不会歌唱。可是我还要离开你。我不能因为你我的感情而损害孙刘两家的联合大业。你是吴主的嫂子，你可以过得很幸福的，即使没有我。

他把它撕成粉碎。

                              ……

                              （七）

现在，我是在成都的监狱里，明天孔明就要处死我了，因为我知道他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