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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小说:相忘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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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15 16:02 | 显示全部楼层
“粮草……臣目今已筹备了半年的军需,陛下不用耽心,我已命李严在前日起运,想必已出了川口。”
“陛下起兵三十万,走水路,出峡口。先屯驻奉节。等待臣已联络的羌兵。”
说话的人抬起头,一双充满着自信的慧目凝望着他,刘备猛然睁开眼,眼前的人四方大脸,威重精明,不是他啊……
李严一脸诧异地瞅着他:“陛下?”
刘备用眼睛下意识地向四下看了看。轻轻摇了摇头。长长的叹息让人听了倍生凄凉:“丞相的心血,让朕辜负了……”
李严张了张嘴,安慰的话还没出口,刘备冲他笑了笑:“正方下去吧。让朕静一静。”
李严倒退数步:“臣告退了。”
李严方出去,执事的宦官躬着身子进来,跪在榻前:“陛下,成都丞相遣使向陛下问安,并有书信在此。”
刘备奋力坐了起来。宦官欲扶他,他挡住了宦官的手。将书信接在手中,他的目光在熟悉的字迹上逡巡,老泪顺着皱纹流着,他看着,忽重重地躺了下去,将书信盖住了脸:
“我哪有脸回去见你呢?我没脸呀!!”
薄绢掩不住抽泣,宦官手足无措,只能跪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陛下保重。”
“保重?说不定,我死了,对于季汉来说,是一件好事。”刘备拿开卷帛,仿佛是自言自语。
“陛下,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刘备有些厌倦地挥了挥手,宦官诚惶诚恐地退下去了。

他开始厌见身边的人,总是一个人躺在那张华美的榻上,或是睁着眼,盯着帐子上的流苏。或是闭着眼,皱着眉,不知又想起了什么。
梦中,关羽、张飞都咧着大嘴笑着,招着手向着他走来,张飞手里提着一个酒坛子:“大哥!喝去!!”
“喝呀!主公!”谁?如此的丑陋,却又如此的洒脱。竟是士元呢。他也举着酒盏来了。
刘备笑了,好久没有如此的痛饮了。他朝着他们走,啊,人越来越多了,“玄德!”叉着腰,招着手叫他,这不是简宪和么?怎么?汉升又和人赌气了?一部白须竟撅起来了。
“大王!”法正向他躬身施礼了。孙乾张着两臂迈开了步子。
哦!故人相逢了。这种快乐是无法言状的。他也向着他们跑起来了。竟有些像个孩子似的疯狂了。
到了,到了,眼看着他们要汇合了。
“主公……”
这又是谁,声音不大。似含着凄婉。这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让他不能不回过身子。
不远处,一袭白衣,一把羽扇,一个飘逸的身影。
一抹浅浅的微笑,一个幽幽的眼神,一点隐隐的泪光。
就这么望着他。就让他不想再走了。
“主公,不要走。”
“孔明!”
他回过身来了,向着他的丞相走回来。

“大哥!!快来呀!!”他的袍子被张飞扯住了,他挣扎着,突然之间,他明白了,他们死了,他们都是死了的人!!一种恐惧漫布了全身。
他向着孔明伸出了手:“丞相救我!!”
而张飞竟不撒手,直将他扯入一片黑暗之中。
“丞相救我!!”
刘备大喊着睁开了眼睛。紧张地环视四周。四五个宦官的胖脸都贴在眼前。他厌恶地别过头:“去,去,都给我走!”
“陛下,您该用药了。”
宦官手里托着银盅。
“朕让你们滚!!”
宦官们一个个倒退着出去了。赵云正要入见,看他们的样子,便知道,今日陛下又动了肝火了。
“陛下服药了不曾?”
宦官摇头。
“可曾饮食?”
宦官叹息。
赵云深深地锁住了眉锋。默然不语,半晌,徐徐说道:“我再去劝劝陛下吧。”
老宦官长叹一声:“唉,赵将军,我看您去也是杯水车薪。现今之计,能让陛下精神好起来的,唉,也只有丞相了。依奴才想,真得请丞相来一趟才是。”赵云望着他,沉思半日:“公公所言极是,我这就去修书,向丞相言明此事。”
他转身离开,心里想着:丞相,你快来吧。

“陛下,丞相要来省疾了。”陈震躬下身子,静待着刘备的答复。
刘备闭着眼,头向里偏着,半晌,他微微出了口气:“回去告诉丞相,不要跑了。朕并无大碍……,让丞相好好教导太子,守住成都。”
“是。”陈震长揖欲退。
“哦,告诉他。”
陈震忙转回身,望着刘备。
“告诉他,要节劳……,那些个细事,就不要亲自过问了。”
“臣一定将陛下旨意转达给丞相。”陈震又行了一礼,轻轻地退了下去。
刘备这才转过头,望了望他的背影,两行老泪又溢出了眼角。他想把陈震叫住,告诉他,让那个叫诸葛孔明的人马上来,现在就来。他快要孤独死了。刘备叹了一声,艰难地翻了个身,挥了挥手,宦官们悄悄下去了。
闭上眼,眼着倏忽飘过那漫天的火光,赤色的江水。赤色的江水又化做一匹赤兔宝马,马上威风凛凛的是二弟呀。“云长!”他叫着。关羽却似没有看见他,飞也似的过去了。刘备明白,又是梦。他烦燥地躺平了身子。盯着淡黄色的宝帐,渐渐地,视线又模糊起来。
“陛下?”
他睁开了眼。床前的人白衣羽扇,笑容可拘。
 楼主| 发表于 2014-4-15 16:02 | 显示全部楼层
“哎呀。孔明!!真是你?”
“正是为臣,陛下扫灭东吴,大获全胜,臣来接驾。”
刘备的脸烫得难受:“丞相,朕……几乎全军覆没。你不要取笑我了。”
“全军覆没?”孔明脸上笑意顿失。“三十万士卒?数百员战将?”
刘备别过头去。
“那黄公衡呢?”
“投了魏。”
“季常呢?”
“阵亡了。”
……
孔明每问一句,刘备都觉得挨了一记耳光。他不敢抬眼,不敢与孔明目光相对。良久,他回过头,孔明不在了,只留下一句悠远的话:“全军覆没。陛下欲置季汉于何地?诸葛无能,不能再侍奉主公。”
刘备鞋袜不整地追下床来:“孔明,你也要走了么?!”孔明无语,拂袖而去,像是一朵浮云,无论如何也抓不住。
“孔明——!!”
这一声,将刘备自己从梦中喊醒了。紧张地环顾四周,唉,又让梦降住了。宦官们闻声而进。“陛下。”刘备连斥责的话都懒得说了,只是复又闭上了眼睛。
想国家吗?想了,没有希望。
想阿斗吗?想了,忧心忡忡。
想孔明吗?想了,可是,他能原谅我吗?
后面的日子,他在永安宫只是在认认真真地做着一件事:等待着死亡降临。
春天本来是生机勃勃的季节,可是在刘备眼里,却是让人烦燥的季节。桃花开的那么乱,江水声大得人无法入睡。为什么?还活着。他经常这样问自己。
外面勿忙的脚步声让他升起一股无名火。他深吸了一口气,听着那步伐由远而近,咚咚地来到了榻前。
“陛下!”竟敢是喜出望外的声音。
刘备睁开眼睛,直对上宦官的脸:“大胆!!“
宦官吓得僵在了那里。嘴张着,笑容凝在脸上。
“你还有没有规矩?来人!!”刘备喊着。宦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陛下恕罪。奴才无状,罪该万死!”
望着宦官抖衣而战的样子,刘备暗叹了一声,唉,何必呢。他平了平气:“起来吧。朕心中烦乱,你受惊了。”
宦官伏在地上,不敢回言。
“你为何如此喧哗?”
“回禀陛下:丞相携梁王永、鲁王理已到宫门了。”
刘备猛地坐了起来。险些又摔倒,宦官忙过来搀住他:“你说什么?丞相来了??”
“是呀,陛下,丞相前来省疾。”
“真的?”刘备死抓住宦官的手。
“奴才岂敢欺君。”
“哦,那,快去,快去,”刘备的手抖起来,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宦官忙吩咐下面:“快,陛下宣丞相觐见。”
刘备坐了起来,依旧手忙脚乱,“朕的衣服呢?哦,那件,拿那一件。快,你,帮朕把头发拢一拢。你们,你们,快呀,把这些药给朕拿走!!”
宦官们发现,陛下的脸上有了光泽,他们一个个手书忙脚乱地收拾着,忽听外面有说话的声音,刘备又挥手:“下去,你们下去。让开!”他太想见见那个人。分别快两年了,他是什么样子了。
眼睛直盯住门帘,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真是他!那种沉稳安详的步伐他不会听错的。刘备的心狂跳不止。孔明来了,真是他。他……会不会真的像梦里一样,拂袖而去。他坐正了身子,他知道,孔明是多么的循规蹈矩,他必需拿出皇帝的威仪,他才会满意。
帘子揭起来了。
那袭白衣闪进了视线。依旧是从容的,是飘然的,是清俊挺拔、仙风和善的。是他可以向世人引以为傲的丞相!
他笑了,他想站起身来,因为他知道,孔明会向他行大礼,他要亲手搀起他来。
而出乎他的意料,孔明在门口定住了,只是盯住他看,渐渐地,孔明的眼睛里竟蕴满了亮闪闪的泪水。白羽扇微微地颤抖着。
“丞相……”刘备试探着叫了一声。
“陛下!!”孔明却是喊出来了。这不是他的作风,他从不高声说话的。刘备疑惑地望着他,不料孔明竟向着他跑过来。可以说是扑到他床前,哭跪在地,一把抱住了他的腰身。
“陛下,为何不让臣来省视?难道不见为臣了吗??”
刘备扎着两手,愣在了那里,听着孔明的哭泣,往事一下子涌了上来,先是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接着饮泣出声,后来便也抱住孔明,放声大哭起来。
“我有什么脸见你!!”他捶着孔明的后背:“我拿什么脸回去?你的心血,三十万士卒,全毁在我手上!我有什么脸回去!!”
他越哭声音越大,几乎如长江决口。屋里的人吓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解劝这君臣二人。好长时间,二人才停了悲声,宦官们过来请起孔明,孔明这才向玄德行了大礼,他抬起头来看看刘备,心里暗自出了口气:“哦,还好。不让陛下把心中的块磊全哭出来,病怕是越积越深了呢。”
“丞相坐到朕身边来。”刘备的心里真的宽敞多了。竟觉得身子也清爽了。他拉着孔明,沉吟半晌
“丞相,到时候了。”

孔明不解地望着他,刘备释然地一笑,将身子靠在靠枕上,目光停在远处:“唉,朕到了向丞相托付江山的时候了。”
“陛下。”孔明极力地想送给刘备一个安慰的眼神,却不想,视线却极快地模糊起来了。
刘备反倒安抚着孔明,拍拍他的手背:“丞相,不必如此吧。人到五十不称夭寿,朕六十三岁了。”说着,他猛然坐起来,凑近孔明的耳朵,小声地说:“够本儿了!从织席贩履到做了这个皇帝,我真够本儿了!!还有什么遗恨?”
 楼主| 发表于 2014-4-15 16:02 | 显示全部楼层
刘备的脸上真的绽开了明亮的笑意,没有一丝虚假。他直望着孔明半晌,眼神柔和下来,笑意渐渐变得惨然:“只是,我今生最对不住的人,就是你!”
“陛下。”孔明不知道,今日为何总是自己要泪流不止。“陛下不要说了,如果没有您,亮只是南阳的耕子。”
“可是没有我的话,孔明不会这么年轻,就生了白发。”刘备轻轻地触到孔明的鬓角,真的,真有一根细细的发丝,泛着惨淡的银白。
“你是为我累的。唉,孔明,你是上苍赐给我的一个奇迹,如果你辅佐的是高祖那样的君主,说不定,大汉早就复兴了。可是,上苍把你赐给了我这样一个人。东西两川太小了,根本不是卧龙可以飞腾的地方。而我,临死之前,却还要给你留下这样一个大烂摊子。”
一向善于辞令的孔明听了刘备的话,除了流泪竟没有了语言,那眼泪竟像是从心里绞出来的,让他的心一阵阵疼得难忍。
刘备抚着他的背:“丞相,真是难为你了。今后,季汉怎么办?阿斗少不更事,良将谋臣全让我损失待尽,国力虚弱,孔明,我想想,我都恨的要死,我真的恨我自己!”
抓住孔明的手开始颤抖。刘备屈下身子,哭得哽咽难抬。
望着刘备满头苍发,孔明止住了泪,他不能陪着刘备哭,他知道,陛下说的全是实情,这实情也扰得他夜不安寝,食不甘味。可是,他是一国之相,陛下说过:孤得孔明,如鱼得水。鱼搁浅在沙滩,水难道会不涨上来把它带回大海吗?
孔明从袖口里掏出丝绢,擦了擦眼睛。又示意宦官打水为刘备净面。亲自为刘备奉上了参汤,看着他抿了一口。
“陛下,你可否愿意再听臣一言。”
刘备头向着里壁,微点了点。
“陛下所虑,不无道理,但是季汉并不像陛下所说的这样大厦将倾。我们是有希望的。”孔明的声音不大,但是让刘备渐渐回过了头。
“陛下想想。此番东征,您可曾分调汉中之兵?”刘备摇摇头。
“诚然。魏延在汉中尚有精兵三万。马超兄弟尚有精兵两万有余。子龙所部,也俱是精锐。再加上东征所余,也有十万之众。”
刘备睁开了眼,凝视着孔明。
孔明依然平静如初:“虽说五虎将凋零大半,可是将门虎子,青胜于蓝。关兴张苞大有其父之勇。张嶷、张翼也是后起之秀,向宠临危不乱,殷纯刚猛过人。若经历练,必是可造之才。”
孔明望望刘备,见他眼睛里又有了亮光,于是摇了摇羽扇,更加镇静:“再者黄权、马良虽失,董允、陈震、费(yi)、蒋琬等也是治国能臣,太子虽年少,智量宏远,仁慈安静,陛下,这难道不是季汉昌隆之相吗?”
刘备笑着,泪波再涌。
“陛下,东吴虽然取胜,可也是大伤元气。陛下初战告捷,伤其士卒无数。甘宁、马忠、潘璋俱都阵亡,他方取胜,曹丕便撕毁盟约出其不意攻打合肥,他后方难顾,早晚还要归附于我的。陛下,你想想啊。”
孔明说到后来,语气也有些急切了。他不知道,这倒底是在给陛下宽心,还是在说服自己 。
“孔明,”刘备抚住孔明的肩:“我就知道,只有你,这个世上只有你,能让我摆脱困境与厄运。可是……”刘备哽咽着,“你越是如此,我越是不安啊。你就不能埋怨我几句??”
孔明也拉住刘备的手:“陛下,您是一世英雄,想重振雄风还是想颓然了局,全在陛下!”
“丞相!不用说了。我稍有起色,与你共返成都!!”

一间简单而宽大的屋子,装饰也是十分古朴,里面充满了让人不太适应的药气。这是为了刘备的病情而勿忙组成的“太医院”。
从成都随丞相同来的太医令,加上随军的军医,永安本地的名医大大小小二十余人,此刻都屏着呼吸,垂手侍立在一旁。
几案后,孔明仔细地审阅着刘备这三个月以来的脉案,眉头微蹙,良久沉吟。
“太医令。”孔明温和地唤了他一声。
“丞相。”
“陛下倒底所患何疾?”孔明紧紧望着太医的眼睛。
“丞相,陛下初时只不过肝阳上亢,虚火上冲。后又有下痢,渐渐不能饮食,郁结已深,导致肾阴虚弱,三焦不通。如今……又是有了春秋的人。怕是……”
太医令的话未完,后面的大夫们一个个默默点头,面现忧容。
孔明仍凝望着他,手中的羽扇也停止了摇动,“如此,就没有办法了么?”孔明的眼睛渐渐蒙上了水雾。
“丞相,陛下洪福天佑,我等一定尽心。料想过了冬天,是没有大碍了。”
泪水直冲下面庞,孔明如何不知,医者说过了冬天无大碍那便等于说:陛下也许是过不了今冬了。
“丞相……”
孔明摇了摇手,“多谢太医,亮但请诸公务要尽力,可以张贴榜文,求民间验方亦可一试。”
“遵丞相钧旨。”太医们纷纷行礼。

孔明缓缓地走着,任三春的风撩起鹤氅的衣摆,就这么痴痴地走。直到前面没有了路。
哦。竟登上了白帝城。眼前长江如练,山恋叠嶂。也不知,这如画的峡口中,又藏匿着多少激流,多少险滩。孔明的目光注视在滩头那几乎是爬行的纤夫身上,那小小的身躯,竟要牵起那样一艘巨大的楼船,还要带着它闯出暗礁峡谷。而那纤夫手脚并用之余,竟还仰面作歌。那歌声回荡在峡谷中,让人无限的伤感。
 楼主| 发表于 2014-4-15 16:02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纤夫就是我呀。孔明沉思着。那楼船就是风雨飘摇的季汉。我要牵着它走,一直走,把它带到宽阔的江面。即使我可能在半路上就力尽气绝,我还是要笑对长江,我还要仰面做歌。
孔明闭上了眼,因为眼泪又滑了下来。以前,当我负重辛劳时,总有一个人,他可以披头盖脸地把锁在我身上的纤绳扯下来,虽然粗鲁,可是让人觉得那样温暖。我可以在他面前叹气,在他面前流泪,可以在他面前像个孩子。
而没了他,我,只能做一个负苦做歌的丞相了。我不能再对任何人说一个累、道一声苦。
    孔明觉得他的泪要流干了。江水声也似越来越轰鸣。他不禁跌坐下来。悲声隐泣。
“丞相——”
山下传来了赵云的呼唤声。孔明忙拭着眼睛站起身,一瞬间,又变成了那个永远镇静从容的诸葛孔明。
“丞相怎么一个人到这儿来了。陛下要与丞相共同用膳,找不着你,要急死了。”赵云打量着孔明,用手轻轻扶着他。
“哦,找我呢?陛下吃什么好的了?”孔明笑的灿烂。赵云停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丞相,不用这样强颜欢笑。云虽愚钝,也知丞相心里的苦。”
孔明停下脚步,感激地望着赵云,良久无语,拍了拍他宽阔的肩头:“谢谢子龙。但是从今天起,要想方设法让陛下高兴起来,不要让他有一丝阴郁的心情。”
二人对视着,深深吸了口气。勿勿走下山。

刘备的午宴并不丰盛,但是孔明却吃得十分香甜。直到席散还意犹未尽的样子。刘备一直好奇地看着他,“孔明食量比以前大了呢。”
“哦?陛下心疼了?”孔明用清水漱着口,歪着头看着刘备。
“哈!!我心疼了?”刘备虽然没有中气,但是笑得还是十分爽朗。“好,今天晚上,我还请你,你把我这一份也必需吃掉。”
孔明摇着羽扇低头看看,微微一笑:“不在话下。”
“哦?”刘备睁大眼睛,好像不认识他了。“你记不记得,当初在新野我们四人同桌而食。”
孔明点点头。笑望着刘备。
刘备得意地指着孔明:“若不是我阻住益德,把菜搛到你碗里,你怕是要生生饿杀。”
“是呀。”孔明释然一笑。“那时三将军看我不顺眼呐。哦,多亏了陛下,若不然臣竟是要饿死了。”
刘备笑得有些接不上来气。“没良心,你就是没良心。后来我倒不让你跟他们一起吃了,你是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吃什么都不香,你知道益德怎么说?”
“臣洗耳恭听。”孔明微屈了身子。
“他说:这群酸儒,都不是饭养大的,全是砚台里的墨灌的长了这么大。亏他也长了这么高。”
这一次轮到孔明笑得上不来气。“高论,三将军实是高论。”刘备笑罢,用手托住头,注视了他一会:“怎么现在倒比那时不挑食了呢?”
“现在不同了。”孔明笑道。
“嗯?”刘备不解。
“臣封相了。”
“这是什么理由?”刘备又展开笑容。
“宰相肚里能撑船,多一顿饭,不在话下。”
刘备仰面大笑,几乎闭了气,孔明忙上前抚着他的胸口,刘备喘息一阵,睁开眼睛。望着孔明:“唉,你要是一直这样,真乃大汉之福呀。”
君臣笑语不断,孔明陪着刘备又说了一会话,便让他好生睡下,刘备拉住孔明:“我睡醒了,陪我下棋。”
孔明点点头,施礼退下。
走出宫门,站定身子,回过头,深情的望着门里:“主公,你多笑笑吧。”

“丞相。”
一声呼唤阻住了孔明正欲离开的脚步。
“正方。”孔明回过头来,迎上李严的焦虑的目光。
“丞相,陛下的病?”
孔明望着他,微微叹了口气:“唉,陛下郁结太深了。”
“是呀。”李严也跟着叹了一声“陛下圣明神武,却败在了东吴一个黄口小儿手上,心里难免不忧闷。丞相,严想动问一声,陛下何时能启驾返回成都?”
孔明微锁了眉锋:“看如今陛下的病体,不宜鞍马劳顿。待稍有起色,便起程可矣。”
“是呀,丞相,永安虽好,毕竟是两国交界,若有意外,难保陛下安泰。”孔明听了,目光一闪:“正方,你所辖之部,要对边境严加巡守,但是也不可向东吴轻易挑衅,惹起事端。”
李严意味深长地望着孔明:“丞相,严听闻,曹丕趁陆逊远征,已起兵合肥,东吴正措手不及,若趁此时我们起兵报仇,岂不正为良机?”
孔明回过头,望着宫外,羽扇缓缓地摇动着:“渔人得利呀。正方,对东吴,不可妄动刀兵。”
李严还想说些什么,见孔明凝眸远望,似在沉思,只得躬身施礼,悄然退下。
孔明再一次走入刘备的寝宫,已是未时末了。在刘备的招呼下,他坐在了榻侧,仔细地端详着刘备的脸色。
“陛下,睡得还好吗?”
“唉。一闭上眼,那些死了的人,一个一个地来向我行礼,轰也轰不走。”刘备无奈地苦笑着。他抬眼见孔明的目光中一片黯然,忙拍拍他的手背:“哦,也睡了一会儿,你又去哪儿了?”
“亮也去小憩了一会儿。”孔明微笑着说。
刘备轻笑了一声,闭了眼,微微叹息着:“撒谎。”说着拉过孔明的手,“手指上还有墨迹呢。”
 楼主| 发表于 2014-4-15 16:02 | 显示全部楼层
“亮是小憩了一会,醒来时为太子誊录了一份《商君书》”孔明安慰似的说着,又从面上漾出些羞赧的表情:“忘了净手,只是这一次,今后有的让陛下取笑了。”
刘备久久拉着孔明,只是深望住他,脑海里回响着一句话:今后……今后……我们君臣再没有今后了……”
“陛下怎么了?”孔明微俯下身,惊望着刘备眼角溢出的一滴老泪。
“哦。没事!”刘备放开孔明,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转而展开了笑容。“陪我下盘棋!!”
宦官就在榻上放上了小几,捧过了黑白子。这时,御医来奉药,躬身伺候在刘备的身旁。刘备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拿走拿走。朕不喝这个苦汤子。”孔明笑着方要劝慰,刘备抬手止住他:“没用!谁劝也没用。”然后咬着牙靠在枕被上,一脸的痛恨。孔明看着他的样子想笑,笑容没有展开,心像被人揪住。
他不知道,这个如父亲般的君主还能再陪他走多久。
孔明摇着羽扇,似是要将这灼人的心绪扇掉。他笑着望望刘备。狡黠地眸光忽地一闪。刘备马上警觉起来:“干么?又再想什么坏主意?”
“哦,不。我在想下棋的事。”孔明若无其事地说着。
“下棋的事?什么事?”
“干下吗?我们下个注如何?”孔明歪着头,手里的棋子轻轻地击着棋盘,玉石相触,发出清脆的声音。
“好哇!”刘备喜得猛然坐起来,却是往前一栽。两边的医官、侍臣忙来挽住他。刘备静坐半晌,方平了一口气,睁开眼见孔明正拉着他的手,他轻轻攥了攥孔明的手:“不妨事的。”
“陛下。”
“好,你说说,我们赌什么?”刘备微喘着。
“嗯。陛下输了,要把药喝下去。”
刘备皱着眉,沉思半晌。良久才狠狠地说:“好!”转而问道:“那你输了呢?”
孔明笑而无语,半晌才说:“听凭陛下处置。”
“你输了,罚你三天不准办公。”
“多谢陛下!”孔明满面喜色。
“摆上,摆上。”刘备十分自信。

屋里再没了别的声音,只闻棋子落在玉盘上的啪啪声。孔明专注地盯着棋盘,刘备的棋委实不怎么样,所以孔明下得十分轻松。黑白子在他的眼中,渐渐成了杀伐机巧的战场。自己的后方,哎呀,后方空虚。忙补上一子。他用扇柄敲着棋盘,后方,后方。对了。后方的黄元!黄元久有反意了。不知董允他们……
正沉思时,忽然听到“达达”的声音,抬头看去,刘备得意地望着他,用手指轻叩着几案“要想这么半天呀?”
“唉——是呀。不得不想呀。”孔明长叹了一声。
“朕的棋让丞相如此苦思?”刘备掩示不住的喜悦。
“我是在想——”
“嗯?”
“我在想,如何下,才不至于让陛下中盘认输。至少让陛下不太难堪。”孔明探着身子,附在刘备的耳边悄声说。
“你!”刘备瞪大了眼睛。“我输了?我怎么输了?”他盯着棋盘,明明败局已定,他将棋子一阵撸。“不算。这个不算。”
孔明用扇子按住他的手:“陛下,不必如此。您输了多少目,我已记下了。来吧。喝药。”
看着刘备咬牙切齿地咽了药下去,孔明满脸的得意。
刘备用清水漱了口,略歇了歇,回味似的说:“是呀。丞相,能让我少输点的人。只有你了。只有你,不会让季汉有更大的损失了。”
“陛下。”孔明站起了身。
“不许走!”刘备又回复了面容“想走?赢了我就想溜?”
“再下吗?”孔明挑衅似的望着刘备。
“围棋这东西,是你们下的。太伤脑子。朕想和你下象棋。”刘备自信满满。
“这……”孔明犹豫了。象棋,孔明下的少。他知道,陛下下象棋是很有一套的。
“怕了?”刘备眯着眼,语气里满是骄傲。
“臣就陪陛下下一盘。”孔明又坐回几前。
“要赌注啊。三天。不许办公”刘备重复了一遍。
“好。谨遵圣命。”
摆上了楚河汉界,刘备真的挥马纵横,气势逼人。孔明节节败退。刘备将吃了的两个子放在手里,敲得山响。虽然虚弱,但是还是说着:“三天,三天不准办公。”
孔明紧皱着眉,苦苦思索。正在这时,一个宦官进来:“启奏陛下,这是理殿下给陛下抄写的《庄子》,请陛下过目。”
刘备盯着棋盘,摆了摆手。孔明却接过来。送到刘备面前:“陛下也看看,殿下的字进益不小呢。”
刘备这才接过。仔细地看着,半晌笑着说:“嗯,比他爹强。赏。”打发了宦官,他兴致勃勃地又低下头,咦?原来已经架好的炮竟不翼而飞。他四下里用目光搜寻。踪迹不见,又将目光投向侍奉的宦官。宦官苦笑着,低头不语。
孔明问道:“陛下找什么呢?”
“我的炮。”刘备呢喃着。
“炮”?孔明故做惊讶。“臣已经吃了。”
“什么?”刘备想了半天。“不对。”
待他想明白,却见孔明已经到了门口。笑着要夺门而出呢。
“好哇你!大胆!”刘备哭笑不得。“你回来。把炮拿来!”
“没有,陛下,我想起来了。有一桩事,万分紧急,我去去就来。”刘备大声笑叫着:“拦住他。快着,别让他跑了。”他兴奋地笑着,未理会冷汗浸了一头。手也不自主地抖了起来。孔明忙收住了笑,快步跑了回来。
 楼主| 发表于 2014-4-15 16:02 | 显示全部楼层
“陛下。”医官们忽地围上了。
连忙撤走了棋盘,进了汤药,又用了炙。刘备才平静下来。待他睁开眼睛。惊望见孔明正跪在他的床前。
“丞相……”
“陛下,是臣让陛下受苦了。”孔明一脸的悔愧。
刘备苍白的老脸上泛起一抹微笑。他示意宦官,扶起孔明。望着他坐在自己身边。笑叹了一声:
“丞相,谢谢你。我好久没有如此笑过了。谢谢你。只有你。不会让我哭着走吧。”
   孔明猛地转过身,抽搐的肩头告诉刘备,他在痛哭。

   “行了,丞相。”刘备轻轻笑着,用手抚着孔明的背:“我现在还死不了呢。我们君臣……还有些时间……”。
刘备玩笑似的话却重重地撞到孔明耳中,他站起身,向刘备躬身施礼,“陛下,您歇息吧。臣……告退。”抬起头来的时候,刘备看见,两颗泪悄无声息地落在白羽上。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温和地望着他,孔明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却印在了脑子里。
这个瘦削的肩膀,要顶起一个诺大的、濒于绝境的国家来了。孔明,我不能与你一起扛着这个重担了。虽然,你有着绝世的奇才,谈笑间军国大事已安排稳妥,可是,你毕竟是个人呢。今后的日子,面对着强大的曹魏,暧昧的东吴,川中的宿老,没有志量的斗儿,疲弊的国力,你将如之何?将如之何?
我知道,你有办法,让这个国家走出困境。但是,做一个万人钦敬的丞相,累吧,苦吧。我不在了,还有谁知道,你也是个有着七情六欲的人呐!
刘备用拳支着太阳穴,闭着眼,皱着眉,任两滴老泪滑过灰暗的面颊。

孔明呆坐在房中,书案上成都送来的表章、文书又堆成了小山,可是这一次,孔明却没有埋头在里面。脑子里乱七八糟,忽而飘过一个身影,未及看清,早又消逝。忽而耳边响起一句话语,未及听清,已化在微风里。
“丞相。”子安轻轻走进来。孔明仍坐着,甚至没有给子安送过去一个眼神。“什么事?”
子安愣了愣,他从没听过孔明嘴里会说出这么颓然的语气。
“丞相,尚书令求见。”
霎时间,书案后的孔明又换了诸葛丞相,目光如电般扫了过来。片刻,他整了整衣衫,打开了一份表章,拿起笔在砚上掭着:“请李尚书进来吧。”
李严进来,孔明起身相迎,在案前坐了。
“丞相还没歇息呢?”李严关切地问。
“哦,正方不是也在忙吗。”孔明笑了笑。
李严轻叹了一声,用手摸着桌案上的表文:“国事繁巨,陛下又病入沉疴,丞相还要保重。”
“多谢正方挂念。不知正方此来何为?”孔明向后靠了靠。
“严想动问,陛下……沉疴已深,若一旦,龙归海境,身后的事,丞相还要早做安排。”李严小心地说了出来。他仔细地观察着孔明的面色。但是,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孔明良久无语,屋里静得有些让人烦燥。忽然,孔明站了起来:
“正方所虑极是!”
“子安!”孔明向着门外呼唤了一声,子安闻声而进。
“请子龙将军,幼常、廖大人、向将军凡二品以上官员速来,在前厅候齐议事。”孔明边说边换上了官服,向着李严将羽扇伸了伸,那意思仿佛是:请吧。

在前厅聚集的官员们也没有想到,丞相今天是如此地冷静地在跟他们议论着关于陛下一旦上殡的事宜。冷静地让人有些害怕。好像丞相说的是一个他不认识的人的后事。
他安排得是如此周到,让人挑不出一点漏洞。甚至包括,陛下一旦归天后,梓宫如何起运的问题。
孔明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或听或说,声音态度像是水,没有色彩,没有味道。此时此刻,他,不再是诸葛孔明,他只是一个丞相。他的责任就是:安排国政。

孔明自己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度过这个下午的。看着众官员向他投来的忧郁而敬服的目光,他只是想笑,笑自己,笑自己当时像是一座冰封了的山。
他带着子安漫无目的的走着,奉节不太大,孔明的目光游走在街市上,男男女女商贸言谈的画面在眼前穿插着。他忽地感到,这画面好熟悉,在哪儿也是这样,不大的小城,男男女女的,说说笑笑的。哪来的?
是了,新野。
那时他刚刚出了山,总想看看这里的民情,主公总是带着关张二人陪着,惹得张飞一出来就指桑骂槐,自己充耳不闻,主公过意不去,以后也就不让关张二人相陪。他清楚地记得,张飞跳上马背:“二哥!你我上后山跑跑马!”之后,大环眼瞪向自己:“军师!你保护好我大哥!如若出了事,老张可不依!!”主公叉着腰,摇头苦笑。待张飞一走,他上下打量着自己:“军师,我们还是回去吧。我看军师,不能完成益德的托负吧?”
孔明想到这儿,不禁笑出了声。子安好奇地看了看他:“先生?”孔明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再走走。一队巡视的马队从身边风似的闪过。并没有注意到丞相在街头漫步。孔明望着整肃的军士,眼光里露出些许欣慰。那些年轻人,真的好身手呢,你看他们在马上的威风。那烈马到了他们手中,竟似与人是一体的呢。可笑自己……
自己也是很想骑骑快马的,尤其是年轻的时候。当益德不怀好意地把他的黑爪神龙的缰绳递过来的时候,他真的害怕了呢,而骄傲的他怎么可能就此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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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当他骑上了这匹神驹,他后悔了,这畜牲泼开四蹄疯了似的狂奔。任他怎么勒马缰那马竟无所知觉。“完了!”他当时就是这么想的。没想到,卧龙先生要被马跑死了。这时候,那道白色闪电冲上来了。不!是两道。一左一右抓住了他的缰绳。鹤顶驹上是英风四射的子龙。的卢马上是一脸急怒的自己的主公。
“张益德!!”主公什么也没说吧。就用那个马鞭指着张飞,张飞竟灰溜溜地走了。自己得意地想笑,却听到耳边一声:“你!给我回去!”
孔明又笑了,这一回笑得更尽性些。人都说主公性宽仁,可是他对我,有时却很霸道呢。想到这,孔明却觉得心里发酸了。是了,以后,没有人敢对我霸道了,没了。
“看你再闹,反了你了!”路边一个女子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拦腰按在腿上:“说,还下不下江?看我不打死你!”小孩哭闹挣扎着,那女人叫得山响,可是打在孩子身上的,却是手里的围裙。孔明停下来注目,竟觉得这是多么有意思的一件事。那女子发现孔明在看她们,忙抓着那顽童走远了。
“先生,这你也看得这么起劲儿?”子安笑问。
“子安。小时候也挨过你娘这样的打吧?”孔明小声问他。
“当然了,我挨的最多。可是,我娘打我不疼。”子安微叹着。
孔明有些羡慕地望着他:“唉,我就没有你这样的福份了。或许我三岁前,母亲也这样打过我吧。可是,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兄长打我,可没这么和善了。”
子安听出这话里的悲凉,陪着孔明静默了一会,忽然笑道:“先生,三岁前的事想不起来,三十岁以前的事是不会忘的吧?”他的话一出口,孔明略作迟疑,便笑起来,用扇子拍在他头上:“就你记性好!”
是了,主公这样打过我呢!那把拂尘,主公当时气极败坏地表情。清晰地出现在他眼前。
孔明回过头,望着暮色中的永安宫。
注目着,叹息着。
远处传来一阵钟鼓之声。孔明侧耳细听:“子安,这里有道观吗?”子安点头:“是,江边有一座紫虚观。住持人称紫虚上人,这儿的人把他传的可神了,说他能未卜先知,还能移星换斗,呼风唤雨呢。”
孔明眺望着紫虚观,目光中渐渐放射出夺目的光彩。
“子安,快走,去找紫虚上人!”

子安不知道,为什么孔明如此急迫地想见紫虚上人,他一边跟上孔明急匆匆地脚步,一边气喘吁吁地说:“先生,先生,今天晚了,明天……明天好不好?”
孔明头也不回:“一天也不能等!”
“我们如此仓促,可能,可能他们已经歇了。”子安还不死心。
“如果他真是半仙之体,那他就一定在等我!”
子安摇头叹了一声,又跟上了孔明的步子。

紫虚观座落在江边,前有江水,后倚青山,观虽不大,掩映在落日余晖下,真让人觉得像是神仙洞察府。
孔明站在门前,正欲让子安叩门,忽听从里面传出一阵鼓乐钟吕之声。紧接着,大门洞开,两队青衣道士各执法器从里面鱼贯而出,孔明先沉吟了一下,继而面露微笑,那让人熟悉的身姿又出现在众人眼前,从容的,飘逸的,智慧的。
“汉丞相大驾光临,山人迎接来迟。”说话的人从里面大袖迎风地走了出来。
孔明注目看他,一头银发,光亮顺滑,三缕白须柔润飘洒,面上不见一丝皱纹,慈眉善目,道骨仙风。金冠道服,手执拂尘。
孔明执扇拱手:“道长请了。”
老道迎至孔明面前:“丞相,贫道紫虚,知丞相必来造访,已躬候多时。”
孔明面无一丝讶异,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紫虚上人,名不虚传。”
紫虚将孔明迎至里面,子安犹自在此地发愣,木木地跟在孔明身后,看着这两人的背影,小声嘟囔着:都是半仙……
孔明随紫虚来到方丈,紫虚命奉上茶来,便挥退了左右,孔明便也冲子安点点头,子安马上悄悄退了出去。
孔明看看紫虚:“上人,你的大名我是闻之已久,只恨国事繁巨,无缘识得,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紫虚手抚银然:“哈……丞相说反了,我乃山野之人,何劳丞相动问。”
孔明低头微叹了一声:“唉,有一首山歌,想必是上人所作。我在荆州时就听闻了:一龙并一凤,相将到蜀中,才到半遥里,凤死落坡东。风送雨,雨送风,隆汉兴时蜀道通,蜀道通时只有龙……”
孔明吟诵着,越来越声音越弱,后来竟变成了喃喃自语。再后来自语变做了叹息,吟完停了半晌,喃喃着:“上人好神机……”
紫虚也沉吟良久,长叹一声:“我本想以此山歌劝阻凤雏不可贸进,唉——天命昭昭,人力难复!”
“天命昭昭,人力难复?”孔明凝视着他。“我来此与上人相见,就是想借上人回天之力!”
“丞相,是为了当今陛下?”
孔明重重地点了点头:“不错!我听说,古有祈穰之术,上人想必精通此道。望大展仙机,为陛下祈星延寿。”话一说完,孔明热切地目光直盯着紫虚,不想错过他的一个微小的表情。
紫虚注目孔明良久,点点头:“唉。丞相一片苦心!当今何幸啊!”
“上人?”孔明有些激动,羽扇在胸前微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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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恐怕陛下……天命已绝,贸然祈禳,反遭天谴呀!”紫虚叹息着。
“天命……已绝?”孔明咬住了嘴唇。
屋里死一般沉寂。
忽的,孔明一把抓住紫虚的手:“天不与寿,生人与之,可否?”眼神急切,让紫虚倒吸了一口气。
“丞相的意思是?”
“借寿!”说的异常果决。“借我的!”
紫虚大瞪着眼睛,仿佛不认识眼前的人了。
“怎么?不可以?亮闻此术是可行的呀!”孔明靠近了他。逼视着他,半晌忽问:“上人不行此术,莫非亮……寿不足借?”
紫虚忙摇头:“丞相,非也。此道若行,陛下知道,怕山人大限至矣。再者,丞相命系于天,降生于世,是为了福泽两川,岂可借寿于人?”
“上人!”
孔明竟倒身跪在紫虚座下。慌的紫虚也跪下相扶。
“丞相,折杀山人了。”
“陛下的生死,关乎汉室社稷,只有陛下在,才能真正的福泽世人。望上人大展仙术,救万民于既倒。”孔明紧紧抓住紫虚的手。
紫虚紧紧抿着唇,直盯着孔明的眼睛。慢慢地,他的眼里涌起了泪波。
“如此君臣之义,却也感人。丞相请起。你我从长计议。”
孔明叩拜于地:“谢上人再生之恩。”

孔明出了紫虚观时,面上竟带着灿烂的笑容。让子安不明所以。
“先生?”
孔明拉着他的手:“子安!陛下有救了!有救了!!”他孩子似的摇着子安的手。
“真的?”子安也一阵欣喜。“先生,快把这个喜讯告诉陛下!”
孔明听了,立刻停了脚步,转回身,严肃地对子安说:“这件事,不可让陛下知道。听见了没有?”
子安愣愣地点点头。正这时,夜色中过来一队灯火。到近前一看,是宫里的侍卫,见到孔明下马施礼。
“丞相,让我等好找,陛下遍寻丞相不见,已然发怒了。快请回吧。”
“好!”孔明笑答一声。接过侍卫们递来的马缰,跨上了马背,意气风发地向永安宫驰去。

“陛下,为什么又生气了?”孔明笑吟吟地向刘备施礼。而刘备却侧身躺在榻上,嘟着脸,鼓着腮,看上去像个正在赌气的孩子一般。
“呵,丞相倒像是很高兴呢。”看到孔明,刘备的表情渐渐和缓,但语气还像是在生气。
“嗯,今天,遇到一位神医。陛下之疾将不日而愈了!”孔明兴奋的神色并没有唤起刘备的共鸣,倒是孔明的话让他有些黯然,轻轻地笑了一声:“唉。我知道,熬日子罢了。”
孔明不假思索地回道:“不会的!绝对不会!”
“哦?”刘备好奇地瞅着他。孔明自觉失态,马上笑道:“神医看了陛下的脉案,他说,不妨事的。”
刘备点点头,对于自己的病情,他不想和孔明多说什么了。望着宦官点点头:“让永和理都过来。”宦官答应着下去了。不多时,一个年轻女子引着两个王子过来了。刘永刘理向刘备见了礼,见了孔明都很高兴,礼貌地向孔明问安。孔明忙站起身还礼。刘备有一答没一问地说了些闲话,指着那年轻女子说:“婉云,你还没见过丞相吧?”
年轻女子听了,低头轻盈地走了过来,向孔明深深万福。孔明始终没有注意到她,如今忽然到了自己面前行礼,忙用羽扇扶住:“哦,姑娘少礼。”说着向刘备送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刘备向着女子摆摆手,亲切地说:“婉云,行了,丞相不是外人,起来吧。”女子方又害羞地走回了原处。
刘备叹了口气:“丞相,这位姑娘是傅彤将军的妹妹,就是本地人氏,其兄阵亡,又无父母亲人,在家为兄守孝,朕因王子无人照料,特命婉云前来侍读照应。”
孔明听说,忙起身至婉云面前,重又深施一礼:“原来姑娘是忠烈门庭,失敬失敬。”婉云忙又起身回礼。
孔明这才打量了一下她:温和态度,观之可亲。行止大方,悉出名门。心中点头暗叹。
刘备笑了笑:“婉云,你也辛苦了,带他们下去吧。”婉云复向君臣二人行礼告退。
孔明见她们去远了,才叹了一声:“这姑娘倒也可怜,竟没有亲人了。”刘备点点头:“是呀,傅彤是为了我呀。”沉吟半晌,意味深长地看着孔明:“孔明,今朝贵庚……你,四十有二了吧?”
孔明也叹了一声:“唉,人生如白驹过隙,臣老了吧。”
刘备笑道:“你老了?那我该当如何?”复又喃喃着:“十六年了。唉,真快呀。你我相识十六年了。”孔明注视着他:“是,十六年了,陛下。”
刘备忽然拉住孔明的手:“年过不惑了,孔明,膝下犹虚呀。”
孔明笑了笑,摇了摇头:“唉,这也不可强求,好在乔儿也大了。”
“不可以!”刘备重重地放下他的手。“你这样一个人,如若无后,是天之罪也!”孔明笑出了声:“陛下太以谬赞了吧?”
刘备很认真地看住他:“孔明,我做主,你娶了婉云吧,这些日子,我细品她的人品,正是个贤惠识体之人,又正在青春,容貌秀丽,无依无靠,嫁与你,让她为你延续香火。”
孔明摇了摇头:“拙荆为了我,这十余年,颠沛流离,那一次我们从新野溃败,她……失去了孩子,已经是伤心欲绝了,我不能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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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刘备重重叹了口气:“这个我知道。但是为了延续香烟,这怎么能叫负她?再说,黄夫人是个贤德女子,她不会责怪你呀。”
“是,她也多次劝我,让我再娶一室,可是,亮,于心不忍。”孔明低了头。
刘备闭了眼:“这可难了。”
孔明诧异:“怎么难了?”
刘备睁开眼望着他:“前日我命王贵人与婉云说媒,她是无一答应。隐隐向贵人说,若是嫁人,必是智慧卓越,风度超群的奇才。你看看,她这是在说谁呢?”
“哦?”孔明倒觉得好笑了。“竟有这样的女子,看上一个过了不惑之年的男人吗?”
刘备笑着侧过身:“孔明青年时她是无福得见了,便是如今,也是丰彩依然。”
“陛下只会拿我取笑。”孔明不屑地挥着羽扇。
“你知不知道,我登基从武担山回城,御辇从成都穿过,百姓夹道而迎,我仔细一瞧,那跪在两旁的年青女子,她们的眼睛没有一个是瞧着我的,一个个朝着你的车溜,当时,我可是都忌妒了。”
这话让两个人笑了半天。刘备又认真地说:“行不行,孔明,我……只有这一个心思了。你不能绝后,别让我着急。”刘备说着,眼睛又红了。孔明望着他,半晌方徐徐说:“既然婉云姑娘不弃,那也只有委屈她了。”
刘备大喜:“委屈她?怕是要乐死小女子了。”
孔明忙说:“不过,我想先让婉云回成都,让拙荆见一见。”
刘备倒是停了停:“不忙。她还要侍读王子。”
孔明想了想:“也好。”他握住了刘备骨瘦如柴的手:“那么,等陛下安好了,回成都,为臣主婚。”
刘备只是慈祥地笑着,笑纹在脸上慢慢晕开,他翻过手反握住孔明:“我……恐怕不能答应孔明的托负了。”
孔明咬着牙:“一定行,这一次,一定能行!”
刘备只是抓着他的手轻轻摇着,不发一言了。
孔明像是想起了什么:“哦,陛下,臣明日起要去江油七日,七日内陛下见不到我,要好好保重。”
“干什么去?”刘备眼露疑问:“让他们去吧。”
孔明笑了笑,这笑十分的从容,十分的开怀:“不行,陛下,只是七天,七天后我就回来,那时,陛下一定是可以起床了。”
刘备笑着放开他:“呵呵,好吧。快去快回。”

当孔明再次踏入紫虚观的时候,他的心情是兴奋的,期盼的。他觉得,七天以后,当自己跨出这个门槛时,季汉的命运将会改变,确切地说,他诸葛孔明与刘玄德的匡古知遇又将可以继续延续。
紫虚严肃着面容走到他的面前:“丞相,法坛不可轻开,丞相现在如若改变主意,还来的及。”
孔明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只是怀疑地望了望他。那有些飘忽地眼神被紫虚捕捉住:“丞相?你行此祈禳之术,借己阳寿,对汉室极为不利,如果丞相此时反悔,亦是明智之举。”
孔明抓住他的手,“上人,我只问你一句,你行此法术,当真能为陛下延寿?”
紫虚闻言,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唉——道法无形,真阳永驻,天地玄妙,岂能儿戏。”
孔明紧紧握住他的手:“那么,就请道长速速禳星。”
紫虚睁开眼睛,久久注视着孔明,见那眸子中没有一丝犹豫,他将拂尘一甩:“丞相,请随我沐浴更衣。”
半个时辰后,紫虚引着孔明来在了玄天大殿。孔明已经换上了一身素服,头发披散着,让人觉得十分神秘。他来在大殿中,环视四周,只有这时,从这审慎、精明的目光中,方能让人记起,这是汉丞相。
明柱上悬着宝幡,画着神符。在风中摇摆。礼神香香烟缭绕,让人不知置身于何地。地上,四十九盏明灯按星宿摆成了天罡阵式。灯火在灯头跳跃着,宛如夏夜撒满苍穹的星斗。正中间摆着两盏大灯,仍未点着,像两眼无底的深泉。孔明知道,这就是他与陛下的本命灯了。
“丞相,可以开始了。”紫虚轻声说着。
孔明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点头。紫虚向着两边的四十九名护法道士将拂尘一扬,顿时,道乐响起,钟鼓齐鸣。道士们在紫虚带领下开始步罡踏斗。九礼已毕。紫虚将烛火递到孔明手中:“请丞相点本命星灯。”
孔明接过烛火,向着两盏灯走去,一一将灯点起,火苗在风前一闪,他急用手去挡住,眼看着那火光越来越亮,发出了耀眼的光明,此时此刻,孔明的脸上也同时展开了一般耀眼夺目的笑容。

永安宫这几天没有了丞相的声音,显得有些萧然。李严进宫省视,见刘备已命人将座榻移在院中的一株桃树下,眼看着春光将尽,桃花早已凋敝,树上繁繁茂茂地遮满了绿叶,枝叶参差间,已依稀可见青青果实。刘备倚身榻上,微闭着眼睛,斑驳地树影照在他苍老憔瘁的脸上,显得有些不真实。
“正方来了?平身吧。”懒懒地说着,并没有睁眼。
李严站起身:“陛下,严几日不曾进宫,今日一看,陛下的气色竟大好了。”
刘备哼笑了一声:“唉,你也是不说实话呀。”
李严忙躬身:“臣句句实言。”刘备不置可否地摆了摆手:“不过也奇了,这几日,倒像是有了些力气。”
“是呀,这就是陛下康复之相呀。”李严忙附和着。可是刘备显然不想再跟他这么说下去了。他坐起来:“正方,丞相走了几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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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日了。”
“哦,只是去江油?”
“严不知。丞相临行,将政务交与严,说是去办一件事,事关国运,回来再说。故而丞相何时起身,恕臣不知。”
“哼,就会故弄玄虚。”刘备嘀咕了一句。这时,御医进来请脉。李严退过一旁,刘备复躺下,向着医官伸出了手。
“陛下大喜,脉象平和,有康复之相。”医官面露喜色。刘备睁开眼望着他:“你不是又在哄我高兴呢吧?”
“小臣岂敢欺君。”御医欣喜地说着。
“哼,”刘备又笑了一声:“又让他说准了!”
李严见刘备高兴,也来凑趣:“陛下,让谁说准了?”
刘备笑着说:“你家丞相走时说‘七天他回来,我就可以起床了。’你看这不又让他说准了。真是金口玉言。”刘备闭着眼,脸上的笑容久未消散。
李严却在反复玩味着刘备的话:金口玉言?难道,陛下在暗示什么不成。刘备感到一阵沉默,不禁睁开眼睛,见到李严沉思的样子,他的目光中马上射出一道只有帝王才有的光芒。“正方,多思伤神呀。好了,我也累了,下去吧。”
李严听出了话的不满,躬身退下。险些与急匆匆跑进来的宦官撞了个满怀。那宦官直来到刘备榻前:“陛下!”
刘备望着他:“什么事,这么惊慌?”
“陛下,了不得,今早在永安宫殿角上落了一只白鹤,轰之不去,我等拿住,见脚上绑一帛卷,上书让陛下亲启。”说着将那素白的丝卷递了过来。
刘备疑惑地接过展开。目光在上面游移着,忽地他坐了起来,一阵晕眩,宦官忙扶住他。只觉得陛下手心冰凉,抖个不停。
“陛下,出了什么事?”
刘备稳住心神:“传!传赵子龙引铁骑五百速来”!宦官不明所以,立刻跑去传旨。刘备闭上眼,咬着嘴唇,脸色变得铁青。忽然,他大喊一声:“来人!备马,更衣!”
众人面面相觑,“快!想抗旨吗?”刘备的语气坚决,声音宏亮,全不似一个病重之人。此时他的脸上竟布满了红光。
穿上了王服,马是无论如何也上不去了,赵云命备步辇。刘备坐在上面,冷冷的一言不发。
赵云问道:“陛下,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江边!紫虚观!!”五个字,仿佛包含了深仇大恨。

六个日夜的祈禳让孔明疲惫不堪。但是两盏星灯的灯火始终明亮如初,让他满心欢喜。他闭着双眼,在心里默默祈祷着:“灯啊,灯啊,只有一天了,不,只有最后的一个时辰了吧。你一定要亮到这最后的时刻。”他甚至冥想着,自己的生命正从泥丸宫一缕缕钻了出来,凝成一线,直入永安宫,细细地浸入了刘备的身体。他仿佛看见,他的君主金甲红袍,骑着雪白的的卢,威风凛凛地看着他。孔明激动地随着紫虚祝福,小心地看护着命灯。
“道长!不好了,不知哪里来了五百军士,将紫虚观围住了!”一个青衣小道气喘吁吁地跑来。
紫虚仍专心做法,不置一词。
“你,过来。”孔明温和地叫过那名道士。从怀里取出了印符,这是百官之首的象征,是权力的代表。他把它递给了小道士:“拿着这个,命来人速退,否则,军法从事!”
小道士如闻纶音,颤抖着接在手里,如同接了一个活宝,一溜烟似的跑了出去,孔明闭着眼,他在侧耳细听,他想,不要多久,就应该听到马蹄远去的声音。
听见了,真的听见了,但不是马蹄声,是一声轰然巨响,那是山门倒塌的声音。

铁甲战靴的声音越来越近,兵器撞击声此起彼伏。这让正在围绕紫虚、孔明做法的众道士有些慌乱。紫虚依旧闭目,心无旁置,孔明低声喝命:
“各安方位,不得有误。”
北斗七星阵仍在绵延着,伴着外面的嘈杂使人更生敬畏之心。
忽然,殿门被“轰”的一声推开,一阵强风直直地贯入,满地的灯火纷乱地摇曳着,犹如一片狂欢的火蛇。孔明将袖子合围,死死护住两盏命灯,他恼怒地抬起了头,原本清澈的眼睛里射出两道冷冷地寒光。
殿门前出现了几个人影,由于外面刺眼的光线反射进来所以让人看不清楚。但是却可以看见,四个人抬着一副肩舆,上面一个苍老而挺然的身影,旁边一个英挺的将军。
孔明低喝道:“大胆!本相在此,还不速退!”
无声。
死一般沉寂。
孔明渐渐适应了光线,他眼前的人影由模糊而清晰。
全身帝服,腰悬长剑的刘备,有着帝王特有的威仪。而面上却没有常人该有的血色。那双平日里总带着慈爱神情的眼睛,此刻竟如同冬夜的寒星一般。
两人对视着。
刘备在用眼睛向孔明下达旨意:停下来!
孔明在用动作向刘备示威:不可以!将命灯死死护在胸前。
“砸!”
轻轻的一个字出口,带着帝王无上的权威。霎时,剑劈到宝幡上的撕裂声,战靴踢在铜制灯盏上的叮当声,众道士的惊叫声混成一片。
“丞相。”几名武士很快来到中间,躬身向着孔明施礼。孔明小心地用手罩住那两朵此刻看来是如此弱不禁风的火光。语气异常坚决
“下去!”
众武士诺诺着,慢慢向后退着,不要说是他们,两军阵前,那威风凛凛的大将又有谁能在如此镇定、不容怀疑的语气中心生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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