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满盈天之宿命

三国文化博览

红色的山，红色的天，红色的血。
这山本不是红色的，挺拔的竹林即便是在冬日，依旧显得青翠。这天本也不是红色的，挟雨而至的云层挡住了阳光，留下一片灰白。只有人血是红的，那妖艳的深红撒在竹林，山红了；映在天上，天也红。最后它渗到人的心里，把心也浸成了红的。
浓烈的血腥味强烈的刺激着诸葛瞻的神经，帮助他勉强的睁开了双眼。
他先看到了自己的双脚。“那还是我的脚吗？或者只是看着像而已。”他试着挪动它们，至少不要这样半跪着。可是他失败了，他不再享有它们的知觉，它们也不再听从他的使唤。
然后是胸腹。诸葛家的盔甲已经不在完整，血水透过里面的战袍渗出来，在它的表面凝结，一块块黑黑的，丑丑的。他不知道自己的伤有多重。“也许不过是几处皮肉伤。”他自己也笑了，笑自己的不知所谓，笑自己的异想天开。他不在乎这一笑的代价，虽然在胸口的颤动中，又挤出了一口血。混合着唾液的血，颜色淡了，也好看了。
左手无力的挂在身边，一道一尺来长的伤口，自手肘延到肩膀，挂着一?及纪雇沟难?椋?跏钦??Ｓ沂炙坪鹾眯???诵”凵系募傅揽谧樱?芩阃暾?！岸伎饔姓獍呀＃?獍焉绷送跫?慕！！?“贤侄乃丞相独子，才学横溢，素有口碑，所谓朝中辅政治军的不二人选。只可惜多了一个姜维。”王吉没有说错，说得恰到好处。
“多么可笑的嫉妒之心，多么可笑的争权夺势。可是为什么直到死，我还是不能看透？”诸葛瞻再次垂下头，痴痴的看着自己的血滴在地上，没入土中。他又想起了杀王吉的那一夜，就在那一夜他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贤侄尝与我言，终有一日要重立诸葛军旗，是也不是？”王吉的自信不言而喻。
“是又如何？”
“贤侄在成都时，又曾要微服寻我，邀我自巴东筹粮以资剑阁。”
“没错。”
“可不久，贤侄就又知会我按粮不动。而恰在那一日，圣上回绝了北地王援师剑阁的议论。”
“……”诸葛瞻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已经是什么样的了，总之不会好看。
王吉得意的“哈哈”一笑，继续着他的长篇大论：“贤侄的算盘，我自然知道。
姜维久在军中，其人望、威势无人可及，即便是你，武侯驸马卫将军也望尘莫及。当年贤侄密谋对付黄皓不成，之后便抱病隐居。我知道，并非贤侄你厌世鄙俗所致，而是你知道人为势亲、言因权重。今日朝廷掌政者无不与黄皓相亲，贤侄的出路只在军中一突。只是如此一来，姜维便成了挡路车、绊脚石。”
诸葛瞻很想反驳，在叱责声中砍下这个小老儿的脑袋。可他不能，因为他无力反驳。
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王吉更加得意了。“姜维贵为大将军，贤侄想要兵权，孰为不易。即便有了3、5万的人马，也要受姜维节制，形同虚设。所以……”“所以我便找你借粮，意在掌控剑阁军资，以备与姜维分庭抗礼。”诸葛瞻决定不再听下去，他情愿自己讲。他只是想从姜维手中拿回属于诸葛家的东西，难道这也有错？即便有，他也不会认。因为每次看着姜维趾高气扬的来往于朝廷、边关，诸葛瞻的嫉妒就会加重一份，直到他下定决心用自己的方式拿回一切。
“可惜糊涂皇帝没有让你如愿。”
“邓艾一样是个不错的机会。”此时，恐怕连诸葛瞻自己都不再相信这句话了。要赢邓艾，谈何容易！
“原本你有占据窦团山的机会。若得如此，邓艾纵有三头六臂，也难有建树。”
“这是邓艾说的？”从王吉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何等的嘲讽！
“我不懂战阵。”
“那他可否告诉了你，这般一来我亦无树可建？”
“说了。”
“那王老以为我当如何？”诸葛瞻自己也不知道，面前的老人究竟是邓艾的说客，还是来听他倾诉的长辈。
王吉眼中的怜悯一闪而过：“你赢不了。”这就是他的结论，也是大多数蜀中百姓的结论。
“以前我不信，现在不得不信。”
“你也许还有机会。”
鹫般蹲×耍?锤醋聊プ耪庖痪涞囊馕丁！澳训勒飧隼贤范?晃腋谢?耍炕故恰?“军心在他，民心不复。就连蜀中商会思降，也非一日两日这般简单，我还能怎样？！”诸葛瞻不再多想，他告诉自己“没必要再自欺欺人了”。
“丞相说的对，蜀人终归要走出去，走到中原去。现在的汉做不到这一点，我们唯有选择魏。”
“吴家、许家都这这般想？”
“吴懿、许靖两位当主去世之后，他们的立场早已变了。”
“果然，时不我与啊！”诸葛瞻除了叹息，一时间无事可做。
“贤侄想通了？”
“是。”
“那小老儿我也该回去复命了。”王吉又笑了，他今晚第一次感到心踏踏实实的放在了肚子里。
“且慢。”诸葛瞻的语气忽然变得异常凝重。
“贤侄还有话说？”虽然不解，可王吉还是停了下来。
“两句。第一句，我诸葛家只姓汉，不姓魏。”说到这里，王吉已然觉察到有些不妙，他想走可终归快不过葛瞻。
人影连闪，剑已出鞘。王吉就像一个木偶一样，愣愣的看着葛瞻将佩剑刺进他的咽喉。疑惑扭曲着他的面容，可怖的双眼不甘的瞪向前方。
“另一句是，我会用你的人头告诉邓艾我之决心。”王吉有没有听到，已经不再重要。
“一切都结束了，早在那一晚就该结束了。”
随着死亡的一步步临近，那一夜的毅然决然似乎也渐行渐远。
“或许真的只是一场梦，一场不太快乐的梦。”
死前的觉悟让诸葛瞻觉得无比轻松，就像刚称病回家的那段日子。只是他的身边没有了妻随子伴，多了刀光剑影。诸葛瞻瞥了一眼周围若即若离的魏兵，从他们的脸上他看出了恐惧，看出了退缩，看出了在高官厚禄与个人性命之间的犹豫不决。他又笑了，伴随着一阵痛彻心脾目人，以及满满的一口鲜血。可他还是?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从敌人痛苦的眼神中，找到的成就感，让他最后一次笑了。笑的那么残酷，那么无奈。
他缓缓举起剑，横在面前。光洁的剑刃隐约间映出了他那张苍白的脸。他似乎看到儿子诸葛尚疯了一样的冲进敌阵，叫嚷着他的名字；他似乎看到好友张遵尝试着拉住他那不再理智的儿子，而最终连张遵自己也陷了进来。
“这样也许更好。我们本就是注定要死在沙场的人，这是宿命，谁也违反不了。”
诸葛瞻不再多想，闭眼，运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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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你在想什么？”邓忠端正的坐在囚车里，对面坐着的正是他的父亲，前魏太尉邓艾。
“诸……诸葛……瞻。”此时的邓艾已没了往日的豪气，人也似老了许多。
“诸葛瞻就死在这个土坡的背面。”
“武……人沙……沙场，死……得……其所！”邓艾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景元四年冬11月，诸葛瞻父子战死棉竹。
景元五年正月，邓艾父子为卫瓘所杀，死于棉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