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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满盈天之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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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15 16:0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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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朔风已经满是寒意,抖嗦嗦的穿过街巷,不经意的卷起一片片的枯叶。街上没有什么人,只是偶尔有几个伙计,站在风中拉扯着生意。他们也并不卖力,大多时候他们都在不住的踱着步,以趋散严寒。一切的一切都显得十分宁静,静的有些死气。
这里是成都的北城,在往里一些就是官爷们的宅邸了。放在平时,这里是各户的佣人、管家聚集的地方。这些人一般都不算富,可钱还是有些的,而且他们也愿意花。运气好的话,你还可以看到些许贵妇人,她们忽隐忽现的来往于珠宝行、什坊之间,让注视她们的人们憧憬着另一种生活,一种充满诱惑力的生活。
可现在,这些人都不见了。他们也许正乖乖的等待着主子的命令;也许正在催促着帐房里管事的家伙,给他们支工钱;更也许,有些动作快的已经在收拾包袱了。总之,他们都没到街上来,留下那些可怜的伙计们,在寒风中,百无聊赖的数着来来往往的信马。
最近的信马多了,这是伙计们一致的结论。他们中有些人,甚至还讨论过为什么会这样。一开始他们认为是姜维姜大将军又要北伐了,每次这位大将军要去找中原人麻烦的时候,都会上演这一幕。随后传来的,魏军攻陷阳安关,蒋舒投降,傅佥战死的消息,才让他们明白这次被打的不是北边的中原人,而是他们自己。从那以后,他们想的更多的,已经不再是姜维姜伯约能不能打下长安,而是钟会钟士季每天走了多少里路。
当然,他们知道的东西并不多,真正知道详情的人,也不会和他们一般,站在大街上肆意的调侃。那些人会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来的,然后再慢慢的讲。现在,就有这么一个人,正在状似不经意的踱进一家饭馆。
跑堂的刘三刚伺候完一位霸着雅间,却只喝茶的客人,正憋着一肚子的不疼快。恰在这时,他看到了这个人,一个裹在陈年羊皮袄里的家伙。这样的羊皮袄很常见,常见到每年过完冬,你都可以在路边拣上几件。
“哟,这位客官是要住店呢,还是吃饭啊?”刘三堆满假笑得来到这人身旁,“殷勤”的用手里的抹布,给来人掸着身上的尘土,只是不知为何,每一下都打在那人的脸上。
刘三的表演,引来了大堂里为数不多的,几位茶客的一阵哄笑,谁都知道,有好戏看了。没有人会为了一个不自量力的人,出头鸣不平。在他们看来,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活该。每个月,都会有几个倒霉鬼,成为他们的笑料,这也成了他们坐在这里的一大理由。
不过,今天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因为刚刚还打着瞌睡的掌柜,突然星急火了的赶过来,止住了刘三的打趣,甚至还毕恭毕敬的向那人不住的赔礼道歉。“没关系。”那人淡淡的回了一句,脸上依旧平静的没有什么表情。此时,刘三才有时间注意到这张脸。这是一张年近中年的脸,略显消瘦,却没有刻下太多的风霜。他的嘴唇很薄,也很白,在被寒风吹的发红的鼻子下,尤其如此。他的耳朵不大,耳垂更是小的可怜,似两个光洁的壶把紧紧贴在脑袋上,略微显得有些滑稽。这不会是一张普通人的脸,只有深居简出的人才会有。“来的这个人不是大官,就是富家子弟。”刘三开始懊悔自己刚才的一时冲动了,他明白这次失误对他意味着什么。
来人没有兴趣理会刘三的心情,他只是抬了下手,示意掌柜闭上嘴,然后便急急的向楼上雅间走去。他所进的雅间在二楼走廊的尽头,周围几个隔间都因为时运不佳,大敞着门。雅间窗外不是街市,而是街面内的一大片平房,愈发的显得幽静。就饭馆的位置来说,站在这窗口,应该可以隐隐望见北城的几座大宅。但在这里你望不了多远,饭馆后院里的一颗大树截断内外两边的视线。这样的搭配,无疑让这个雅间越发显得深邃。
来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在屋正中的方桌旁坐了下来。在他的对面,有一个穿着白色长衫的老人正边品着茶,边审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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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15 16:01 | 显示全部楼层
“你对这里的环境还满意吗?”老人在吩咐了掌柜“切莫打扰”之后,笑盈盈的说道。
“远尘嚣,避耳目。王老好会选地方。”中年人说笑着脱下那令他不适的羊皮袄,露出了一件藏青色的丝袍。若是刘三早些看到他的这一身衣着,恐怕杀了他也不敢开这样的玩笑。
“许久不见,贤侄越发清减了。”从老人的话里不难听出一份感慨与惆怅,犹如时空间的一阵回音,重又唤起了尘封的记忆。
“朝纲不正,寝食难安啊。”中年人无奈的叹了口气,眉宇间布满了忧愁。老人怜悯的摇了摇头。“你终归还是和你的父亲一样。贤侄啊,有的时候还是要看开些。”话虽这么说,可连他自己都知道,以这个“孩子”的脾气,是不会回头的。
“多谢王老关心,我只是在做父亲希望我做的事。可惜啊,我始终力不从心,罕有建树。”中年人勉强的笑了笑,说道。
“当年在你父亲出殡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你……唉,你看我,又来了。不说这许多的扫兴事。你这次这么急的找我来,不会是想请我这把老骨头喝茶的吧。”说着话,老人正了正身子,示意对面的人先说正事。
“王老还是这般的快人快语。”中年人略显尴尬的笑了一下,一边拿起茶盘里的一个小盅,扣在了桌子的中央。续道:“王老应该知道,钟会已经进了汉中。”“哈,生意人的消息向来不算慢。”
中年人点了头,再拿起一个茶盅扣了下去,与前一个隔着一些距离,在它的周围又有四个茶盅围着它摆好。中年人边摆弄着,边说到:“姜大将军则在沓中,在他的周围有邓艾的四方人马。”
“即便如此,以姜大将军的本事,自保应该有余。”
茶盘里最后的一件东西,茶壶也被中年人拿了出来,放在自己的身前。“这便是我们成都。不知王老以为,这战局会怎么一个走法呢?”
“哈哈哈,贤侄真会开玩笑。”老人大笑着摆了摆手,“论买贱销贵,我是老手;说到这行军打仗,你诸葛家才是内行。贤侄就不要为难我了。”
听得这样的回答,诸葛瞻不好意思的告了声“罪”,又道:“那王老以为这剑阁,守得守不得?”
老人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代之以一丝凝重与踌躇。“贤侄的意思我明白了。”
微一沉吟之后,老人皱紧的眉头顿时展开,眼中也精光奕奕。“我王吉王某人,虽然行的是商,可也知道这忠义二字,说的是什么。贤侄有什么话只管当面讲来,草民无不从命,一如当年丞相在时。”
“王老言重了。”王吉的一?诺,是诸葛瞻始料未及的?看着一个叔叔辈的人物,对自己如此这般的毕恭毕敬,诸葛瞻自己反而有些手足无措了。“我的意思,不过是希望王老在需要时候,帮我一把,也帮我蜀汉一把。”
“但说无妨。”
诸葛瞻歉了歉身,目光重又回到了桌面上。“钟会打汉中并没花什么力气,所以他现在应该在去剑阁的路上。”说着话,他将代表钟会的茶盅往西移了一段,同时抬眼看了看。他对面的王吉只是听着,没有任何打断他的意思。
“姜大将军自然明白阁乃生?之地,所以会千方百计的?围南下。”代表姜维的茶盅被诸葛瞻拿了起来,摆在了钟会的面前。
“贤侄似乎对姜维将军寄予厚望啊!”
“姜维于我,犹如兄长,他的本事虽不便与父亲大人相论短长,却也不是寻常枭小可以比拟的。”纵然觉得王吉的问题弦外有音,可诸葛瞻还是中规中举的回答了面前这位城府颇深的老人。
“但愿如此。”王吉不置可否的晃了晃脑袋,示意诸葛瞻继续说下去。其实诸葛瞻已不必说了,因为这位王吉王大商人,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本来就不是一场公平的谈判,诸葛瞻在这位老人家面前,拿得出手的筹码并不多。

 楼主| 发表于 2014-4-15 16:01 | 显示全部楼层
诸葛瞻终于缓步离开了那家饭馆,风中的他依旧裹着那件破旧的羊皮袄。今天迈出的这一步,究竟会为他带来什么?他并不知道,没有人能够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也许连父亲也不知道吧。”每次找不到答案的时候,他都会这样安慰自己。
曾经,在葛瞻眼里,父亲是?一样的存在。他小时候所听到的任何一个故事,
都将这个信念深深契入他的心灵。可是,当他一天天长大,他终于在从母亲的渲染里,找到了越来越多的疑问、困惑。他渴望答案,但人们反反复复告诉他的永远都是同一个样子,那就是“丞相是亘古少有的良臣智将,而你,武侯的继承者,应该努力做得和你父亲一样。”
诸葛瞻相信,他们是对的,自己有能力也应该像父亲一样,去成就另一个诸葛家的神话。于是,他一次又一次被推到众人面前,微笑着享有人们对他的夸奖与赞颂。即使他们争相传颂的功绩,连诸葛瞻自己都没有听说过。
诸葛家的继承人就是这样,摆设一般的度过了一年又一年,忠实的执行着自己的义务。直到……直到诸葛瞻自己厌烦了。他不愿意继续无意义的充当先父在人间的替身,他不愿意每天活在一个死人的影子里。
每天晚上,他都担心父亲的在天之灵,会渗入他的躯体,取代他的意识,像很多人祈求的那样重回人世。“我要让他们明白,我虽复姓诸葛,但却绝对不是诸葛孔明。”在失去自我的恐惧中,另一个诸葛瞻慢慢觉醒。他告诉自己,他缺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如官渡、赤壁一样的机会,一个足以成为英雄注脚的机会。他不在乎等,事实上他已经等了整整30年。
钟会就是一个机会,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机会,一个诸葛瞻确信不容错过的机会。
同样在朔风中行进的,不止是诸葛瞻一个。在阴平的谷口,就同样有一个人,正在迈出自己一生中,至关重要的一步。所不同的只是,在他的身后,有着一支令姜维都头痛的军队。
“父亲大人,我们真的要从这里穿过去?”一张被岁月烽火洗礼的不再年轻的脸,挡在了邓艾的面前。“也许把他留在家乡,他也会是一个翩翩少年。”平时,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邓艾偶尔会有这样的想法。而现在,在生与死的门前,这个念头再次占据了他的心。
“忠……忠儿,你……你应……该……明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之后,邓艾才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
“可是……”
“不……不必多……说,否……否则……扰……乱军……军心。”
看着铁青着脸的父亲,邓忠退让了。他知道,父亲是一个军人,一个把身家性命全都扑在了战场上的军人,一个彻头彻尾的军人。至于邓忠所能做的,只是唯命是从。
军队陆续开拔,即便他们并不知道这条路有多长;即便他们不知道这条路通往的是成都还是哪里,或者根本没有出口;即便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干粮够不够支持到看到出口,如果有出口的话。
邓艾慢慢的往前迈着步子,一边看着一张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从他身边经过。他不忍,却决不会下令放弃。他所要做的只是最后说服自己一次,然后不再回头。诸葛瞻、邓艾,两个在风雨中追寻梦想的人,两个生来注定的敌人,两个被宿命嘲弄的可怜人。

 楼主| 发表于 2014-4-15 16:01 | 显示全部楼层
院里的花木随着秋去冬来,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容光。光秃秃的枝干,怪异的伸展在空中,不知是招摇着他的特例独行,还是控诉着老天对它的忽冷忽热。唯独四季不变的,是每天回荡其中的读书声。30年来,它如魔咒一般,成为了这座院子的标志。今天似乎是一个例外,因为这个院子的主人,一个平时不是读书就是练武的年轻人,却一反常态的站在了书房门口,焦急的来回踱着步。
“少爷,你就不要这样走了,我眼花了。”无聊的坐在台阶上的书童,终于提出了酝酿已久的抗议。
“少瞎说。你背对着我,怎么会被我晃的眼花啊。”那个被称为少爷的年轻人,没好气的打了一下书童的头,然后依旧踱了起来。
“少爷,你说这次五皇子来,说得会是什么事情?是不是要老爷打仗了啊?”小书童似乎对自己的猜测感到很满意,邀功一般乐呵呵的冲着他的少爷说道。
“要是就好了,”从年轻人的表情不难看出,这书童的马屁拍的正是地方。与他的父亲诸葛瞻一样,诸葛尚对于眼前的征战有着莫名的冲动与向往。而他这批桀骜不驯小马,甚至已经被这个想法,搞的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唉,不管了,我要去看看。”
“别,别,别……”本来还喜滋滋的书童,一听这话,立时急了,叫嚷到,“老爷会骂死我的。”可他还是慢了,自小喜好武艺的诸葛尚,轻巧躲过他的阻拦,一溜烟的跑出了院子。只余下一句不清不楚的“我是去偷听”,回荡在空气中。
这是一座大宅子,错踪的院落可以让任何一个初次到此的人迷路,即便他是寻路老手。不过这对诸葛尚不是什么难题,区区的八卦障眼之法只是他小时候的游戏而已。
在绕过门前的侍卫之后,他终于来到了书房的后窗。在这里,再用上他们诸葛家的独门“窃听器”,要清楚的听到里面的说话声,决非难事。
“你,你再说一遍!”激动、难以置信,诸葛瞻的语调完全变了模样。“是什么让一向处惊不乱的父亲这般的失态?难道……真的要出征了?”一厢情愿的乐观,不禁又使得诸葛尚的期望添了几分。
“唉,我也不知道父皇在想什么。怎么都不肯出兵救剑阁,只说什么成都兵寡,分则危矣。如此下去,姜大将军即便守得下剑阁,也无力北上汉中了。眼看战机已过,天时不复,这可如何是好啊!”说话的正是五皇子刘谌。诸葛瞻17岁成为驸马都尉以来,多少也算是皇族的一份子。而在这皇族之中,他唯一还能看得上眼的,就是这个北地王刘谌。他可比他的白痴父亲,聪明多了。也唯独在他身上,还能找出一点他祖父刘备的影子。诸葛瞻自从当年因为除黄皓不成,行以退为进之计,告病在家之后,刘谌更是成了他在朝中的传声筒。两人的关系,由此可见一斑。
“那征集粮草一事,主上怎么说?”诸葛瞻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刘谌的长嘘短叹。其实现在心里最乱的,又何尝不是他自己呢?
诸葛尚已经没有听下去的兴趣了。从他父亲的语调里,他已经知道了结果的不可挽回。和他的父亲一样,诸葛尚也感到震惊与无奈。
也许他能理解他父亲的心境,也也许不能。他们都是诸葛家的血脉,天赐的战意,符咒一般刻在他们的心灵深处。这种壮志未酬的挫败感,不是普通人能够领悟的。当然,如果说诸葛尚只是因为未能出战,而仅仅有些不如意的话,那决无法于诸葛瞻的前功尽弃相比。更何况,诸葛尚对于父亲之前所作的准备,还一无所知。
他准备走了,准备回到他的书房里,继续他那诗书剑舞的生活。可有一个人拦住了他,他的母亲,大汉皇帝刘禅的女儿。
“尚儿,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看着母亲那张苍白而又略憔悴的脸,诸葛尚知道自己无力抗拒她的要求,只得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我听说侯爷在准备出征?”
“孩儿不知。”
“尚儿,你不必骗我。我知道你们父子两是迟早要上战场的。”诸葛尚感受到了母亲的目光,哀怨与怜惜。就像儿时,那只温柔的扶过他脸颊的手,让他觉得自己被爱,被珍惜。诸葛尚的心在融化,适才高昂的战意慢慢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对母亲的歉疚。没有什么比看着丈夫儿子双双奔赴沙场,更让一个女人伤心的了。
“大丈夫当仗手中三尺长剑,立功业于千载。”诸葛尚很想安慰一下母亲,可话一出口,却已不是原来的样子了。战斗是诸葛家的宿命,他不能也不愿违背。
“为娘知道你的心意了。”看着儿子的毅然决然,做母亲又岂能不了解?“尚儿,我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千万记住为娘的在这里等你回来。”
“是。”诸葛尚点了点头。他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今天会和他说这些,也不知道哪一天会真的像母亲说得那样,一去不回头。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留下一个承诺。
“妇人之见!”诸葛瞻的脸色与他的声音一样,确凿无疑的告诉别人,今天不要尝试着违逆我……
“忠……忠儿……的消……息?”邓艾边摆弄着篝火,边百无聊赖的望着南方的崇山峻林。每天晚上他都会这样,呆呆的看上大半夜。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看,他只是每天这样看着。
“小将军的先锋还算顺利,再过几日应该就能找到出口了。”监军丘本回答道。
谁都知道,在邓艾的两个儿子里,他更喜欢邓忠,这个时时刻刻跟在自己身边,出生入死的孩子。每次邓艾出阵,邓忠一向是先锋的不二人选。而现在,逢山开路的重任,邓艾又一次交给了这个争气的儿子。
“将军,你真的觉得会有出口吗?”田续犹豫了良久,最终还是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虽然邓忠每天传回来的消息,都告诉士兵们:“我们还没有走到绝路。”可各种各样的疑虑,已经渐渐弥漫了开来。很多人都在猜测着,这次冒险将是如何一个失败的结局。
邓艾没有回答。确切的说,他还没来得及回答,丘本已经先开口了:“田将军,这话可不能乱说啊。”他那不阴不阳的声音,让田续听了想起宫里那些恶心的太监。“将军,我们进山的时候,说是最多十日便可入得平川。可如今呢?眼看半月已过,连个鸟出口都未找到,满目所见唯有悬崖峭壁。叫我怎能安心?”
“看来田将军是有意要犯这扰乱军心的罪状喽?”
“时至今日,何来军心可扰!”田续积攒了数日的火气,终于在丘本的撩拨下爆发了出来。一声爆喝,借着回声与夜色显得更加骇人。可他忘了,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人,他的手里有一把斩将的剑。现在,这把剑正架在田续的脖子上。
“你可……可以继……续……走,也可……以……死。”没有人可以违抗邓艾,除非他活的不耐烦了。
邓艾没有杀了田续,他只是在吩咐了“明日照旧起程”之后,默默的回到自己的帐篷里。
严格的说来,田续并没有错,他只是说出了别人不敢说的话而已。前方的路究竟在哪里?有还是没有?还要走多远?没有人知道,邓艾也不知道。他只是凭着自己的直觉走到了今天,而且铁了心的一直走下去。可是,真的走得出去吗?他又一次动摇了。
坚持究竟是一种美德还是一种病态的偏执?它所引领的又是功成名就还是万劫不复?亦或只是成王败寇的又一个翻版?

 楼主| 发表于 2014-4-15 16:01 | 显示全部楼层
诸葛瞻终于又一次走在了朝堂上,像他很久以前每天都要做的那样。不错,就是在这里,他的梦想被装裱的富丽堂皇;就是在这里,他的人生被渲染的灿烂无比;也就是在这里,他心甘情愿的退让,一躲就是这许多年。这里承载着他所有的梦想和希望,承载着他诸葛家的一切容光。诸葛瞻曾经发过誓,他一定会重新踏上这片殿堂,堂堂正正的享有人们的尊崇与敬意,就像他想象中的父亲那样。现在他走在这里,看到了文武百官的目光,看到了他们的无尽期许。这不正是他一直追求的吗?
诸葛瞻笑了,纵然他的脸上依旧死死的扳起,可他的心里笑了。他应该感谢邓艾,感谢这个从天而降的对手。没有他,也就没有诸葛家的再次崛起,也就没有二代武侯统兵出阵的机会。没有他,也许诸葛瞻还在家里为着后主的不加兵权,而怨天尤人。
“爱卿,爱卿终不负朕。”刘禅已经等了很久了。自从接到邓艾进入江油的消息之后,他就没有一刻安心过。诸葛瞻已经是他最后的希望所在了。
“臣身体抱恙,疏于朝政,还请皇上见谅。”诸葛瞻迎着往前奔来的刘禅跪身一拜,口中朗声道。
“朕赦你无罪,朕赦你无罪。”刘禅毫不掩饰心中的激动,欣喜若狂的伸手去扶葛瞻。这时候的刘禅,就像一个看见了救星的孩子,全然没有了方寸。
“爱卿啊,邓艾占了江油,成都危在旦夕。还望爱卿看在先帝的颜面上,救朕一命。”说到伤心处,刘禅脚下一软,顿时坐倒在地,抱住诸葛瞻嚎啕大哭了起来。“臣父子蒙先帝厚恩、陛下殊遇,虽肝脑涂地,不能补报。愿陛下尽发成都之兵,与臣领去决一死战。定不叫邓艾毁我大汉根基。”这是诸葛瞻在接到第一道诏书的时候,就拟好的言词。在来皇宫的路上,他不止一次的设想过朝上的反应。可他万万想不到,会是如此这般。
一阵淡淡的悲凉,在他心中慢慢的扩散,冲击着他的意念。难道自己一直期待着的,就是这一句生死一线的性命之托?难道自己一直憧憬着的,就是这位岳父那近乎绝望的眼神与恳求?
诸葛瞻不敢再想,这个时候,他的心不该受到这样的打扰。

 楼主| 发表于 2014-4-15 16:01 | 显示全部楼层
太阳渐渐升起,巍峨的群山在它的衬托下,越发显露出他们的雄壮与神圣。“多么神奇啊!”回想着那二十天的疯狂行止,邓艾轻声的叹息到。他本不是一个喜欢怀旧的人,因为他怕沉迷于以前的种种,会消磨掉自己的信念,而这恰恰是他在战场上最需要的。
死而复生的感慨,让他破了例,让他对这天地造化唏嘘不已。“如果没有能够走出来,我该怎么办?我会不会回去,向那个只会摇尾乞怜的家伙低头?”每次想到这里,邓艾都会笑,对着远在剑阁的钟会大笑不止。至于钟会呢?他在听到邓艾成功的消息之后,又是怎样一种心情?是喜,是悲?是羡,是嫉?
“启禀将军,阴平8寨,2万4千人马,具已在此取齐。”来的是田续。脸上那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清晰的指示出他这几天的奔波劳碌。
“好……好。”邓艾的回答有些漫不经心。
田续行了一礼,转身要走,却又不知为何停下了。
“你还……还有事?没,睡……睡一觉。”邓艾回过身来,简单的瞥了田续一眼,向城下走去。田续脸上那犹豫不决的神情,并没有引起他的兴趣。
“将军留步。”
“什……什么……事?”邓艾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不喜欢田续这个人,他向来不喜欢太有主见的手下。可他也知道,田续是个有用的人,所以他才一直把他带在身边,而且不介意他的一再顶撞。
“明日出兵一事,还请将军三思。”田续的说辞和礼数都很周到,就像他第一次跟从邓艾出阵时一样。多年以来,他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在邓艾身边行使着一员副将的本分。
“兵……贵神……速,无须……再……议。”说着话,邓艾大步跨进了议事庭,在这里他将告诉聚集在这里的手下们:“成都就在前方。”
没有什么比梦想成真,更让人兴奋的了。看着肃立两旁的各军将校,艾仿佛已经登上了成都的城楼,头顶飘扬着的,不再是刘家的“汉”字大旗,而是他邓艾的“邓”字将旗。“钟会,你看到了吧,攻下成都的是我,邓艾邓士载。你这条司马家养的狗,回你的许都吃闲饭去吧……”
“参见将军。”震天的吼声,打断了邓艾心中对钟会的嘲笑,也让邓艾体会到了另一种容光。人们在邓艾脸上看到了难得的笑容,一种尽在掌握的笑容。
“众将……将士听……令……”邓艾再次扫视了一遍场下,满意的点了点头,随手拈起一支令箭。
“将军,大家涉险而来,甚是劳顿,多有疾病,还是……”又是田续。他正单膝跪在邓艾身边,双手死死的抓住了邓艾握有令箭的右手。
“放……手……”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的改变了邓艾的心情,现在的他不是区区一个田续所能冒犯的。
“兵行起止,生死大事,还请将军……”
“你……违……将……将令!”邓艾已经没有耐心听他废话下去,用力一甩右臂,掷下令箭。
田续的身手却也不慢,腾身跃起硬生生将欲落未落的令箭接住。他正要回身再三恳求,不想一把令箭迎面砸在他的脸上,随后散落一地。而他耳边回响着的,是邓艾那如雷的吼叫:“斩!”
……
田续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出校场,走回营中的了。他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念叨着“将军变了”……
邓艾真的变了吗?也许吧,因为他事后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如此的激动,如此的不留余地。不过他没有时间寻找答案,他只是很不耐烦的打发掉了为田续求情的诸将,然后独自一人来到了他的书房。
此处本是江油守将马邈的宅子,这书房当然也是他的。那日邓艾带着2000步卒风风火火的闯进城时,马邈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请降,从此这里就成了邓艾的住所。“将军辛苦了,听说议事时出了点事。”坐在阴影里的马邈鬼一样的探出了头。一张文弱的脸孔,两道倒挂的眉毛。
“与……与你……无……关。”邓艾的语气明白无误的指示出他的余怒未消。“是,是,将军勿怪。”马邈边忙不迭的点头称是,边暗骂自己“多管闲事”。
“那……边怎……怎么说?”
“哦,我已经把将军的意思告诉成都那边了,他们说还要考虑一下。”一说到正事,马邈就有些底气不足。
“你……你办……的……什么……事。”果不其然,邓艾对这样的回复非常的不满。“两……天,不然……你去……去找你……老……老婆,明……白。”
马邈那里经得起这样的惊吓,“扑通”一声双膝着地,一个劲的重复着“将军息怒”四个字。
邓艾不懈的啐了一口,道:“滚。”
“是,是。滚,卑职这就滚。”马抖多锣拢??龃?赖睦吹矫趴凇?梢豢榻醪既盟?只崂戳恕!敖???“又……什……什么事!”邓艾狠命一拍桌子,瓷的笔筒应声落地,摔得粉碎。“是……是这样的,成都……那边来的人……给了一副图。说……说是算他孝……孝敬将军的。”
邓艾鄙夷的骂了一句“你也结巴”,伸手接过那块锦布。这一看不要紧,蜀中主客就此异手。

 楼主| 发表于 2014-4-15 16:01 | 显示全部楼层
涪水依旧安详的向南流淌着,没有丝毫停下来看看人世间烽火的意思。千百年来,它就这样平平淡淡的看着人们的勾心斗角,看着人们的往来征伐。多少次,它那清澈的河水被鲜血染成殷红;多少次,它水底的淤泥默默掩起年轻的生命;又有多少次,自大的人们来到它的身边,称颂它的保护与庇佑。
多么可怜,多么可笑……
诸葛瞻坐在河边的沙地上,就这样一个人静静的感受大自然的一切。他的雄心,他的壮志,在这一刻都被潺潺的流水声淹没了,他的心也静了。
“辅政用兵,至难者,御人也。”这是他父亲在死去多年后,教给他的。他一直不懂,因为每个人都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一切以武侯马首是瞻。更加可笑的是,诸葛瞻居然相信!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人心难测吧。”一颗石子平平的落入水中,激起一阵涟漪。“我究竟应该怎么办?”诸葛瞻反复的问自己,“是进,是退?是战,是降?”几日前,在成都的那个诸葛瞻决不会想这样问题,可现在他却踌躇不已。
是什么让诸葛孔明的儿子止步不前?是什么让一个满腹抱负的壮年将领犹豫再三?又是什么让一个本该前呼后拥的统帅,如此的形单影只?
“父亲即掌大权,孩儿自请先锋。”当诸葛尚突如其来的跑进议事厅时,诸葛瞻委实吓了一跳。他从来没有想过,让年少的儿子踏足军旅,而且一上来就是先锋。可是,他还是答应了,甚至没有花什么时间考虑,他就一口应诺了下来。
不错,将门虎子,不历战阵如何能够名垂青史?如何能够继承武侯的名号?他能来自请出阵,那正是诸葛家父子传承的标志。但,他忘了,他忘了这一战的生死攸关,他忘了这一战的对手是邓艾。
让他想起来的是张遵,张苞之子,张飞之孙。
“将军,少将军年轻气盛,勇武虽然出众。可在遇事三思、谨慎为先上却略有不足,是不是另择人选?”张遵的话很有道理,有道理到诸葛瞻也无言反驳。
邓艾的这次冒险迂回,无异于一种赌博,即用他的性命来赌蜀中大将的能耐。一支区区两万人的疲惫之师,如何面对成都7万雄兵的逼迫?若是姜维自剑阁回军,那么邓艾更加是有死无生,他更多凭借的究竟是什么?诸葛瞻不知道,张遵不知道,蜀军上下都不知道。
“邓艾乃魏国西陲重将,昔年与姜大将军往来应对,不曾落了下风。今日涉险而来,无外挟必死之心,痴望一鼓而下成都。”邓艾就像一个现成的模子,摆在蜀中各位大将面前,张遵自然也不乏对他的了解。
“正因为此,我军当乘其蜗居江油,进窦团山,依险而守。毋令魏人?下平地一步。”黄崇的建议,一个很好的建议,如果没有后面几句话的话:“到那时,姜大将军回军邓艾之后,别说他个老儿唯有束手就擒,就是重夺汉中亦非难事。哈~~”不错,如果仅仅守,那么最后成功的,不会是他这个以倍敌之兵力稳守蜀中的诸葛瞻,而是一举破了魏征西将军的姜维姜伯约……
“难道我真的要为他人作嫁衣?难道姜维就注定,要从我手上夺去本该属于我的一切?”他妒,嫉妒姜维的声望,嫉妒人们以?姜维北上为荣,他嫉妒的发狂。“此次我以武侯卫将军领兵,军行起止我自有打算,汝等无需多言。”没有什么更多的解释,诸葛瞻注定将一意孤行。
“将军,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张袂那牡来到诸葛瞻身后,提出了他的困惑。他是诸葛瞻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之一,只是成年之后,张遵久在军中,两人的联系也少了下去。
“为什么?你难道认为现在应该进兵?”诸葛瞻没有回头,依旧痴痴的看着河水。
“或许该进,或许不该。”张遵旁着诸葛瞻坐了下来。
“哦?”
“邓艾正在江油收拾兵马,不日就将南下,如果能在窦团山把他截住,那成都自然无忧。”
“这正是黄崇的意思。”
“不过,窦团山不利运粮,若是一味死守,未必有利。”
“也对。”
“更何况……”张遵停了下来,转头恰好遇上诸葛瞻的目光。
“何况什么?”诸葛瞻的语气还是那样的波澜不惊,可他的眼睛却泄漏出太多的秘密。
“思远呐,他们真的信得过?”张遵无奈的摇了摇头,在他看来把西蜀一地的前程交付在这些人手上,实在有些所托非人。
诸葛瞻没有马上回答,他的头深深的埋在胸口,手指不断的拨弄着断草。“除了他们,还有谁可以依靠吗?”他的声音很小,与其说他是在向张遵倾诉,还不如说他在自言自语。
“现在的大汉已经不是丞相在世时的样子了。”张遵感慨的拍了拍诸葛瞻的肩膀,起身离开了。留下诸葛瞻一个人,继续痴痴的看着河水。
“父亲啊,为什么你是神,而我偏偏是人?”
……

 楼主| 发表于 2014-4-15 16:01 | 显示全部楼层
旌旗招展,两军对圆。多少次,人们被这战场上的史诗所感动;多少次,人们为这惨绝的杀戮而震撼;又有多少次,人们为这生死一线的游戏兴奋不已。
诸葛尚有过很多梦想,他想过励精图治,造福一方百姓;他想过细查钱粮,让姜维和父亲北上时无后顾之忧;他也想过,和他的爷爷一样,羽扇纶巾,谈笑间夺城略地。可是最终他选择的是成为一员武将,一员冲锋陷阵的猛将。他曾无数次的梦到自己白马银枪,身先士卒的场面。那酣畅淋漓的冲杀,每次都让他激动的心痒难耐,彻夜难免。他相信,自己有能力也有机会成为关张一类的将帅,他甚至相信,自己能作的更好。
现在,他终于有机会,亲眼审视这刀海枪林,亲耳聆听这人吼马嘶,亲身经历这生死一线。雄壮的战鼓,一声声,沉沉的敲在他心上。每一下过后,都有一股近乎沸腾的血液,带着激愤的心情涌向他的全身。
他不想再等,长久的等待只会一口口吞噬他的战意,而他心灵角落的恐惧却乘机无限制的放大。诸葛尚无法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无法容许自己永远背上懦夫的名声。所以他要在自己的手依旧因为激动,而颤抖不已的时候,发起第一次冲击。
举枪,前指,跃马。
没有人能够形容诸葛尚那一刻的潇洒,没有人能够形容那一道白色闪电带来的冲击与震撼,没有人能够形容诸葛瞻心中一刹那的既甜又苦。
800先锋营渐渐聚成一支剑锋,笔直的扎向了邓艾盾状的前队。一场事关蜀中生死的大战,自此帷幕初开。
看着诸葛尚的冲锋,邓忠紧紧了手上的缰绳。太多的阵仗,让他对沙场的气味有些麻木了。他不是没有看到诸葛父子如何的意气风发,他清清楚楚的意识到了这一战的艰难与不易。可除了依令行事之外,他能怎么样?“无可为则无为”,这是对死之恐惧教给他。
“诸葛尚,就让我看看你能冲多久吧。”剑已出鞘,明晃晃的横在空中。千人的前队听话的向前跨了一大步,立盾挺矛。
邓忠满意的点了点头,手腕一转,剑锋向前,口中高喊一声:“上箭!”
……
剧烈的寒风打在诸葛尚的脸上,刺痛着他的神经,也渐渐迷糊了他的视野。他已经看不清前方究竟有些什么,只能约莫估计着还有多远才能冲入敌方的兵阵。当然,除了看他还能听,接连不断的破空之声,毫无疑问的提示着目标接近。
诸葛尚尽力放低着身子,用厚实的头盔与肩甲来抵挡着魏军的齐射。“先锋营的兄弟们怎么样了?”他无从知道。几乎每个初次上阵的年轻人都会和他一样,选择在冲锋的时候闭上眼睛,什么也不看。虽然,这让许多人在第一阵,就永远的躺了下来,长眠不起。
诸葛尚很幸运,因为他有父亲给他的盔甲,一件近乎无缝的盔甲。巧妙的凹槽,在诸葛家的奇思怪想之下,让普通力道的弓箭成了纯粹的摆设,也让诸葛尚保住了小命。他当然没有时间去赞叹祖父祖母的神奇创造,因为300步的距离转瞬即至。一声高亢的“举盾”让诸葛尚睁开了眼睛。包着玄色铁皮的盾牌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过一线暗红色的光芒,映衬着鳞次栉比的长矛,形成了一副残酷的美景。
“他们会让我在瞬间变成一只刺猬。”诸葛尚并没有在这个念头上执着很久,多年习武的本能让他的身体取代了头脑来思考。
刺、挑、隔挡、枪花……
简单实用的枪术在诸葛尚的手上再次展示出了威力。他不是枪术家,他是一个战士,战士需要考虑的只是如何尽可能快的杀死对手。“在战场上保护自己的最好方法,就是让每一个站在你面前的敌人死,而且要死得很快。”赵统并没有忘记赵云的话,而他所能做的也只是告诉后人而已。诸葛尚无疑做的很好,他用他的行动散布着恐惧,无法想象他只是第一次上战场。
邓忠的盾阵开始松动了,正面的缺口正在危及着全线的存亡。“要不要出动两翼?”这是他现在反复思量着的。他可不认为一块崩了口的盾牌能够逃过瓦解的命运。让他破费思量的,是对面看似悠然自得的葛瞻。正所谓暗胁动,我不?;敌欲动,我先动”,诸葛孔明的传人自然不会放过他重排兵阵的机会。
“小将军,早下决断。”师纂的建议显然没有引起邓忠的兴趣,他依旧继续着自己的思绪。
“若不能一举刺穿诸葛尚,那我的侧翼……”邓忠不敢再想下去。
“退入山谷。”简单的命令很快传达了下去,邓忠则是早早的拨转了马头,不再看诸葛尚一眼。
“将军,邓艾退兵。”彭和欣喜若狂的报告着战况。
“敌退而未乱,恐有接应。”张遵是个谨慎人,他看的总是很仔细。当然,他也知道拿主意的人不是他,他该做的只是提醒诸葛瞻一下罢了。
“不错,邓艾多诈,大将军与其战,少有追击。”黄崇,又是黄崇。他没有注意到,诸葛瞻的脸色已不似原先那般的悠闲了。他更加没有注意到,在他面前的是诸葛瞻,武侯之子,而不是姜维,武侯的学生。
“邓艾兵少,岂有我等惧他之理。”诸葛瞻的语气,成了他心情的最好注解,那不容置疑的气势与当年的诸葛亮别无二致。张遵轻轻的摇摇头,不再多说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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涪城前的失败让诸葛瞻在军中的威望一落千丈。初战告负的结果,令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属下们对他的嘲讽与讥笑。向来他所仰仗的武侯神话,已经不可避免的破灭了,即便诸葛瞻一直不肯承认这一点。
“为什么我会输?”当邓艾所在的中军从山谷里,一举涌出的时候,诸葛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看到带伤而回的儿子,他才缓了过来,连声重复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邓艾可没有给他多少感叹的时间,随即而来的进逼围城又一次绷紧了诸葛瞻的神经。“不要让你的对手有休息的时间。”吕布靠着这个一举成名,成为一代名将。邓艾所要效法的正是这一股气势。所以,即便支持田续的人越来越多,他还是下达了日夜攻城的命令。
不过,诸葛瞻令他失望了,当他还在催促着攻城器械的时候,诸葛瞻已经尽起七军退往棉竹。
为什么诸葛瞻会在先锋被破之后如此示弱?为什么这位武侯会选择不战而退?邓艾不知道,也没有兴趣去深究。他现在只想笑,大笑,像他在等上江油城楼时那样。“也许真的是老天帮忙吧。”回想先前,钟会的不屑一顾,诸葛瞻毅然选择正面作战,甚至邓艾自己都忧心不已。可现在呢?现在他赌赢了,他就像一个赌徒那样,一夜之间功成名就。但他不是赌徒,他还有更大的目标,所以他比赌徒更加可怕。
在默默的向幸运之神表示了敬畏之后,邓艾下令继续追击,他要让诸葛瞻在棉竹也住不塌实。
“父亲,这样会不会操之过急?”军议散去之后,邓忠提出了他的疑虑。自从田续被斥责之后,就在也没有人会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顶撞邓艾了。
“未……未战先……先退,你……以为……何?”
“士气不振,军心不稳。”
“如……如此……追……敌于……于路,“但诸葛大军尚在,此退恐不寻常。”
“放……心。”邓艾摆了摆手,示意邓忠不必多说。眼看多说无益,邓忠行了一礼,转身找师纂点兵去了。
百十里的你追我赶,三次首尾间的短兵相接。殿后的张遵与诸葛尚,并没有给邓忠任何机会。每一次邓忠尝试着发起攻击,张遵警觉的两翼,都会让他有被一口吃掉的恐惧。
最可怕的对手,并不是当面打倒你的武人,而是让你觉得无处下手,最后只得知难而退的将帅。邓忠心底的无力感渐渐升起,动摇着他的信心。
“示之能战,而不与战。”诸葛瞻的计划无疑是成功的。在初战不利的情形下,多少也算挽回了些颜面。
“将军,如此下去恐与我不利。”看着从高歌猛进中冷静下来的邓艾,田续终于又开始说话了。
“你……你说!”
“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抢在田续之前开口的,又是丘本。
“嗯……找……找马邈……来。”
“是。”丘本行了一礼,得意的撤身出了中军大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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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劲的北风穿过议事厅门窗间的缝隙,发出恼人、单调的“呼,呼”声。破碎的茶盏静静的躺在地面,指示出适才的激烈争吵。青筋爆起的脑门,让诸葛瞻本已扭曲的脸显得更加可怖。本该来收拾残局的丫鬟,也被他吓得远远的躲了开去,不敢往里看一眼、听一句。
即便是张遵,也收住了脚步,在院子里晃悠了起来。直到,他估摸着诸葛瞻的气已经消了五、六分,才挺了挺腰,迈步进屋。
“将军,有一老者来访。”张遵的礼数依旧是那样的无可挑剔。
“哦?嗯。黄崇走了?”好半晌,诸葛瞻才回过神来,可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是的,已然走了些时候了。”
“他可说了些什么没有?”从诸葛瞻的语气,不难听出其中的不悦。张遵虽有心为黄崇开脱,到了此时也不免有心无力,退避三舍。
“不过是些负气话,将军无需介怀。”
“哼,妄人就是妄人。一个小小的尚书郎!”手掌击在桌面的清脆响声,很好的说明了一切。
张遵暗自叹了口气,知道事不可为,咳嗽了一声,道:“那位老者是不是让他改日再来?”说完不见诸葛瞻什么表示,张遵便再一礼,准备抽身出厅。不想恰在这时,刚才还气势汹汹、盛气凌人的武侯,把他叫住了。
“先找人来收拾一下,再让他进来。”出完了气的诸葛瞻,颓唐之态溢于言表。
当老者出现在议事厅门前的时候,诸葛瞻已全然冷静了下来。托起茶盏的双手,配上一脸的笑意让他恢复了往日的气息。老者满面春风的跨过门槛,冲着诸葛瞻拱了拱手,算是见礼。
“若我没有记错,王老现应在巴东筹措军粮,不知为何却来了棉竹。”诸葛瞻伸手延了一延,微笑着说到。可话间的意味,却是不言而喻。
“卫将军初战不利,我等乡里人痛心疾首,特来慰问。”王吉说着话,老实不客气的坐在了客位。
“哦?”
“卫将军先锋被破,大军未动,却不知为何不守涪城,反未战先退,自堕士气?”王吉拿起手边的茶盏,咪了一口,依然一脸的微笑。
“胜败乃兵家常事,王老好生看不开。”诸葛瞻不屑的应了一句,低头喝水的动作刚好遮去了他的表情。
“果然这么简单?莫非黄崇将军也是为了这常事而来?”王吉潇洒的敲了敲桌面,斜眼瞟着诸葛瞻的反应。在他看来,第一个回合他已经赢了。
“这我倒要问问王老了。”诸葛瞻猛地侧过脸,死死的盯着王吉,唯有那张咧开的嘴,还指示着他的这副表情叫做笑。
“愿闻其详。”如同没有注意到诸葛瞻的变化一般,王吉还是那样的怡然自得。
“涪水航道向来在商会的控制之下。”
“那是我等的命脉,不得不小心伺候。”
“军粮来往于涪,皆需你商会经手。”
“那是出于皇上的恩典。”王吉似乎意识到什么问题,不过惊诧的表情转瞬即逝。
“那我问你,蒋公在涪的百万屯粮哪里去了?”诸葛瞻的声音陡然转响。他的表情已经无法分清是悲,是喜,是笑,是怒,抑或什么都有。
“卫将军,未免也太小觑我王某人了。”王吉出人意料的勃然大怒,远远出乎了诸葛瞻的意料。“我王吉虽为一介商贾,干的是贱买贵卖的勾当,但也知道这偷盗军粮的罪名非同儿戏。更何况,姜大将军连年北伐,军资粮草消耗甚大。各地粮官为求不失了上面的口碑,暗地里挪此囤积之粮充数,也是常事,与我一白衣商人何干?”王吉说得激动,背着手立在了大厅中央,拉长了脸等待着诸葛瞻的回答。
“好……”过了良久,诸葛瞻才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一个字,他放在椅侧的双手已紧紧的握成了拳头,强烈的不甘让它们颤动不已。“老先生,就请说说今日来此的用意吧。”
“还不是为了你的身家性命。”余怒未消的王吉,从腰带里取出了一封信笺,没好气的丢给了葛瞻。他自己则又看似?忿坐回了客位。
一封过分折叠过的信,一封没有写封面的信,一封让诸葛瞻拿着双手冒汗的信。“哼,故弄玄虚。”嘴硬的顶了一句之后,诸葛瞻才缓缓将一张薄薄的油信纸抽了出来。
“征西将军邓艾,致书于行军护卫将军诸葛思远麾下:切观近代贤才,未有如公之尊父也。昔自出茅庐,一言已分三国,扫平荆、益,遂成霸业,古今鲜有及者;后六出祁山,非其智力不足,乃天数耳。今后主昏弱,王气已终,艾奉天子之命,以重兵伐蜀,已皆得其地矣。成都危在旦夕,公何不应天顺人,仗义来归?艾当表公为琅琊王,以光耀祖宗,决不虚言。幸存照鉴。”
信不长,诸葛瞻很快就看完了。但他似乎又看了一遍,然后第三遍。方才被王吉的胡言乱语搞得怒火中烧的他,现在反倒似乎冷静了下来。他的眼神柔和了,手也不再抖的那么厉害。
“难道,我估计错了?”王吉难以置信的看着葛瞻。依照他的计划,诸葛瞻会被邓艾的自以为是彻底激怒。而这时他恰可抓住诸葛瞻的弱点,一举将这位高傲的武侯击败。“每个人都有弱点”,王吉靠着这句话在商场上无往而不利,现在他也不打算放弃。只是冷静下来的诸葛瞻还会走进到圈套吗?
“哈~~这就是王老所说,关乎我身家性命的东西?”诸葛瞻首先打破了沉默,也打断了王吉的思绪。他的笑容,看不出丝毫的破绽。
“贤侄以为呢?”王吉还是那般的波澜不惊,就像先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既然王老已然改姓了魏,你我是敌非友。念在往日旧情,我不杀你。请回!”温缓语调说出的逐客令,体现出另一种的庄严与不可抗拒。
“如此我也不便再多作叨扰,只是奉劝贤侄一句‘己存则国家存,己亡则无谓国家矣’。”说完,王吉一拂衣袖,直直往厅外走去。
“有话就说完了再走。”在跨出门槛的一刹那,王吉终于停了下来。他的心笑了:“这个驸马卫将军终归嫩了一点。”
“贤侄让我站在此处说话?”
“坐!”
“贤侄客气了。”胜利的微笑已经爬上了王吉的额头,战斗却还没有结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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