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夕阳红

三国文化博览

大雁在遍布云彩的晴空中成群飞过，夕阳投射在碧绿的山间，回射出迷人的橙色，青山脚下依偎着一个安详的小村庄。村庄的角落上有一户人家，窗外一条小溪缓缓流过，声音如春蚕咀桑般美妙动听。

透过木窗往里面望去，窗台边正有一人撑住自己的脸颊趴在那里，这是一位约莫才十岁的男孩，他呆呆的凝望着窗外，一动不动，似乎正陶醉在那溪流声中。

很快，一阵阵急骤的马蹄声以及有节奏的步伐声划破了溪流乐章的和谐，男孩缓过神来了，抬了抬头将眼神放在了那队急行军上，他那神润的眼神告诉我他心中的沸腾，即便是脸角和眉宇间也写满了兴奋。

但是，随着急行军的远去，男孩脸颊等处的兴奋很快消逝，眼神也突然变得黯然。他知道，那队军马必定是赶往渭河援助马超将军的。好男儿志在四方，他是多么希望自己有一天能身披戎装，更希望某一天自己也能成为马孟起将军那样的英雄，但是，他自己心里最清楚，这只不过是自己单厢的碎梦罢了，因为母亲是无论如何不会让自己的憧憬成真的。

男孩突然站起身来，猛的奔到房门边，用力的拉了拉门，但，门，没有开，他突然想到门是被锁着的，只好很失望的走了回来，仍然回到了窗前，依旧呆呆的望着窗外，每天，伴随他的只有窗外的云卷云舒。

过了许久，马蹄声还一直回响在男孩的耳边，他很喜欢这样的声音，因为只有这样的声音才能使他的心中汹涌，只有这样他才能在幻想的激荡中度过现实的无聊。

“姜夫人在么？想了许久，老朽我还是来了。”门外，一个熟悉而又苍老的声音透过门缝，传了进来，传进了男孩的耳中。男孩的双眸再次闪过一丝激动，迅速冲到门边，透过这细窄的门缝，向外望去。

门外两个人正在院子里相持着，一位是中年女子，尽管是普通农妇的打扮，但依旧掩盖不住内在的气质和精明，不用说她就是男孩的母亲，另一位是年纪颇大的老人，一身儒士装束，尽管衣服已经很旧了，但这也丝毫不能动摇大家对他的尊敬，残碎的夕阳红也将他照射的更加精神，刚才那苍老的声音正自他口中。

男孩虽然并没有机会和这位老人相交，但是老人的名声很大，而且男孩对老人一直很尊敬和景仰，对他的情况自然也略知一二：老人姓李，大家都尊称他为李大人，据说是若干年前他曾在朝廷任官，后看不惯朝廷某些人的所作所为，愤而告老归隐，于是回到了老家冀州。他偷偷的收了几个弟子，教其读书识字，更教他们为人的道理，希望他们今后能有所作为。由于李大人在此地名望甚高，许多达官贵人都希望自己的子女能成为李大人的弟子，但是偏偏李大人收弟子有两个怪癖的原则：1.只收自己中意的农家子弟、2.收弟子不收任何学费。所以尽管他的才能、名望都没的说，却还是一贫如洗，这就很好解释衣服缘何破旧了。

李大人这已经是第三次来这里，男孩还清晰的记得前两次的情形，第一次在母亲婉言谢绝声中，轻轻的走了；第二次在激烈的争吵之后，也终于姗姗离开；李大人在冀州城声望甚高，即便是太守也对他毕恭毕敬的，这位貌不惊人的农妇居然敢和他争吵，这在一般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这一次又会怎么样呢？男孩继续透过细窄的门缝，认真的聆听。

“李大人，该说的我上次都说的很清楚了，我不想我家维儿也与政治挨边，真的。求求李大人您，高抬贵手吧，我们姜家就只有这一个独苗了。我很怕，真的很怕。”那位农妇几乎是用乞求的口气说道。

“难道学了本领就一定会和政治挨边？姜夫人这般聪慧，相信这样浅显的道理，不会不明白吧？你也应该知道老朽我是从不随意收弟子的，你家小姜维资质不凡，如若悉心栽培，他日必将扬名天下，每一个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子女能有所作为，而你却就此放弃，身为人母，你于心何忍啊？你忍心，我都不忍心，所以这次又来了。”老人激动的说道，说话的时候声音都不由颤抖。

“不管怎么说，乱世无才便是德，我有理由相信天嫉英才不是偶然，你知道么？十二岁便称相的甘罗，在第二年便去世了。”姜夫人稍稍停顿了一下，就着说道：“远的不说，就说十年前，也就是维儿出生的那一年，曾经名镇一时的小霸王孙策不还是英年早逝了？那一年，他才26岁。”

“英年早逝和才能又有什么直接联系，姜夫人思虑的太多了。”老人打断了她的话。

“不，郭奉孝、霍去病的早逝，很大程度上是他们需要思考的实在太多太多，心力绞竭。而孙文台、周公瑾、庞士元等人之所以遭不测，还不是因为他们政治上的敌人？试想，如果他们只是普通人，或者他们毫无才能，他们还会早逝么？”

“姜夫人，你难道就忍心看着天下就永远这样的动荡，人民就永远的活在生灵涂炭中？”老人显得有些愤怒了：“你看看天边的夕阳和残辉，乱世也走到了夕阳红的傍晚，该是有一位英雄来结束了，而你家的小姜维或许就是这位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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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夫人脸角挤出一丝苦笑，继续说道：“才能得不到赏识、无法展现出自己的能力是一种悲哀，结束乱世根本无法谈起，而即便是有幸得遇知己赏识他，给了他改写历史的机会，那难道又不是另一种更大的不幸？这样的话必然会走上一条悲惨的不归路，败的话自不用说，即使胜了又怎么样呢？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故事还少么？再退一步说，即便是碰上了仁慈的君主，但是其他的官员呢？昨天还是朋友，但是经过一夜的巨变，今天他会对你做些什么，你心里有底么？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实在是太可怕了！李大人你是从官场上下了来的，这些事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李大人您告老归隐难道不是在逃避，那为什么我不可以让维儿选择逃避呢？”

老人神情突然变得黯然，但却无语。

“我宁愿我家维儿碌碌无为、默默无闻一辈子，我也不希望他…。”说着说着，泪水还是盈眶而出，姜夫人不忍心将话说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姜夫人，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你也应该想想被你关在屋中的小姜维的想法啊，也应该为天下的黎民想想，姜夫人，你能太自私！”老人愤道。

“对！我就是自私，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维儿有一个破碎的结局！我就是自私又怎样？！”姜夫人也同样愤道！

“够了！正德公主！够了！”老人显得非常非常激动，所说的话颤抖得都难以听清了。

姜夫人听见有人认出了自己的身份，喊出了公主的名号，不禁大吃一惊，她十九岁那年逃出宫来，已经有十八年了，没想到，居然还是被人认出来了。而屋中的小男孩－－姜维也大吃一惊，没想到自己母亲的身份竟然是汉朝的公主，不过这时他才明白为什么仅是农妇的母亲见识是那么的不凡。

老人似乎也意识到刚才的言语有些失态，连忙道歉道：“老臣刚才失态，请公主恕罪。”

姜夫人苦笑道：“都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了，还这样叫我。”算是释怀，或者姜夫人根本就不在意。

老人继续说道，不过语气却十分缓和了：“战火已经烧到了渭水了，没准哪一天也会到这里，到时候小姜维长大了，官家要抓他去当兵，你难道还能将他关在房中？不如现在趁早学点武艺和知识，将来或许能用的着。退一步说，即使官家不来，你总不可能关他一辈子吧？”

这一次轮到姜夫人无语了，她在心中斟酌了好久，终于，做出了痛苦的抉择，打开了房门的锁，任由李大人将小姜维带走。

然而这个时候，当小姜维似懂非懂的听母亲说了那么多以后，竟然有些不想走了，尽管一直对外面的精彩充满着好奇，也尽管跨白马、披戎装是自己的夙愿。终于…他还是跟了李大人走了，走的时候，回首了好多次。青山下，夕阳下，两个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逝在了天边…（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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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内容自然是我自己猜想而杜撰的，但是却也是我心情的真实写照。一直在想，姜维在临死前的那一瞬间，会不会也想到这个问题，会不会后悔自己的当初。黄皓的谗言、刘禅的猜疑、同蒋琬等同僚们的微妙关系等，我想，在他经过了那么多经历和风雨，他也一定大彻大悟了，他或许也是会后悔的，但是如果让他在做一次选择，或许他还是会和他的恩师兼知己诸葛亮一样，坚持当初的选择，后悔与不悔尽管是一对反义词，但有些时候并不是矛盾的。之所以取名几度夕阳红，不仅仅是因为此时天边的夕阳红，而是在于姜母心中的夕阳红，更是对身处乱世尽头的姜维的感叹。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