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不可攀的道德,造就伪君子 儒家,讲究矛盾双方的对立和谐。所谓“文质彬彬”,很好地诠释了儒家的矛盾思想。 所谓孔子的“文”,装饰、精加工;“质”则是质朴、本来面目。孔子说“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就是说,一个人应该质朴,同时有修养。如果过于质朴,一点修养也没有就显得粗野;而相反,如果太讲究修饰,一举一动都中规中矩,每句话都挑不出毛病来,这样的人就虚伪。因为他永远在说正确的话,连标点符号都不会错,这得用多深的心计啊!这样的人你敢跟他交朋友么?反正我不敢,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这就叫“文胜质则史”。由此可见,不偏不倚,恰如其分,最好。这就是中庸的“中”。 贱养男,贵养女,就是一种中庸之道。因为传统社会是男尊女卑,一定有社会文化的互补结构,不走极端,才能长久。在古代,男人当官后,只有封母亲和妻子为诰命夫人的,从没有封其父亲的,这恰恰是对男尊女卑的一种弥补。 然后再说“庸”。“庸”这个字,有“常”的意思,普普通通,不唱高调。除了平常普通以外,庸还有一层意思,就是“用”。两个意思加起来,就是“常用”。也就是说,经常用到的这个普普通通的“道”,就是中庸之道。 中庸之道一定是常人之道。即普通人可以做到的,不是什么神秘的东西。儒家的伦理道德学有一个特点,就是强调任何人、所有人、最普通的人,再没有文化的人,都能做到。所以,他们决不唱高调,决不提一个高不可攀的目标。 比如《礼记》里面讲,“出必告,反(返)必面”。什么意思呢?出门的时候,得告诉父母;回家后,跟父母打个招呼。这太好做了,太容易做了!但儒家认为,这是做人的本分,也是很高的道德。为什么?因为你有将心比心、推己及人的心理能力,能够处处替别人着想。 认真说起来,我看现在很多孩子还做不到这些简单的事。 在《论语?宪问》中,有人问孔子:“以德报怨,何如?”就是说,别人对我很坏,我却用好心和恩德回报,你觉得如何?如果是现在,肯定很多人说,好啊!多高尚啊!但孔子说,不可以。孔子反问,“何以报德”?就是你拿恩德回报了仇怨,又拿什么回报恩德?或许有人说,也可以“以德报德”嘛,那好,我问你,恩德用恩德回报,仇怨也用恩德回报,对于恩德来说,这公平么? 所以,以德报怨是可以讨论的。那应该如何呢?孔子说了八个字“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康有为在《论语注》里说,“孔子非不能为高言也,藉有高深,亦不过一二人能行之,而非人能共行。”什么意思?“以德报怨”确实是道德高标,孔子难道不能提出这样的高标准么?能啊!那他为什么不说?因为孔子意识到,这不是大多数人能做到的。既然如此,就不能作为标准提出来。道不远人嘛!如果只有少数人能实行,这道德肯定行不通。行不通,又提倡,结果只能造就伪君子。 所以孔子说“以直报怨”,用最土的话说,就是三个字——看着办。如果再展开,就是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我看到有听众摇头了,你是不是想说,“以直报怨”难道就是随心所欲,没原则啊?当然不是,孔子是讲原则的,中庸本身就是最高原则。它不拘泥于以德报,还是以怨报,多种选择,是“该怎么着就怎么着”,而不是“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既解决了问题,又坚持了原则。 事实上,守住底线,比追求高尚重要的多。我看过台湾的一本道德小册子,规矩定的很细。“长辈和女士,若未先伸出手来,不得握手,应先鞠躬以为敬”“使用西餐餐具,动作应从外向内。” 规矩说起来很小,但未必人人能做到,现在大学里,毕业生拍照的时候,跟老师勾肩搭背,很不礼貌。在语言上,很多人也不注重规矩。我们很多人都喜欢把自己的老婆,叫做夫人,闹了大笑话,在古代,“夫人”是对其他人妻子的尊称,不能称呼自己,当然我也不主张回到“贱内”,我觉得最好就是“我太太”或者“孩子他娘”。另外,自己的儿子叫“犬子”,女儿叫“小女”,不能叫“犬女”,因为姑娘是要嫁人的,你这么一叫等于提前把亲家给骂了。还记得我父亲病逝的时候,我收到了很多吊唁短信,其中有不少人开头就是“惊闻家父仙逝”,我说,你爸没死,死的是我爸! 道德绝不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毫不利己,其实也未必会利人。我讲一个故事,民国初年,四川广汉这块地面很不太平。川陕大道上,几股土匪光天化日之下设置关卡,拦路抢劫。一时间子弹横飞,路人纷纷逃命。很快,这条路上没有人敢走了,贸易凋敝,土匪的财源也就断了,整日里端枪对着空无一人的道路发愁:从哪里找回我的饭碗? 为了克服日益严重的“财政困难”,几拨平日里很少来往的土匪竟破天荒凑在一起,开了个“经济工作联席会议”。会上终于达成一个协议:把这条路大体平均地分成几段,在每段的入口处各设一个“收费站”,向来往行人收取保险费,收入就归占据这段道路的土匪。收费标准明文规定,一挑盐收保险费5毛,徒手或包袱客一块钱等等。行人商旅只要按规定交了费,即可持他们发的路票通行,不受限制。土匪之间还约定,收费只能进行一次,绝不可重复收费。收费之后,还要负责保护好该路段之内行人之安全,违者要接受处罚。这么一来,川陕大道很快恢复了往日的繁盛。这中间,行人和土匪双方各有所得:行人交费,也得到了安全保障,兵荒马乱的年代尤为可贵;土匪则坐地收钱,有了一笔稳定的收入来源。这种奇妙的格局在当地延续了很多年。这只是个笑话,我想说的是,道德也是一个道理,它是一种聪明的自私,通过利人来利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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