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王刀

三国文化博览

我站在大殿前的台阶上，看看快要落到山那边的夕阳，感到终于可以放松一下自己紧张的神经了。几只乌鸦鸣叫着从头顶飞过，短暂的空闲中我想起自己的过去。
我的名字叫竹内助，做为帝国光荣的士兵来到支那战场都快三年了。在这三年中，我跟随部队战斗上百次，每回我都奋勇当先，毫不畏惧。我一直都渴望能够得到提升，可以成为帝国军官。我深知为天皇效忠的帝国军人是不该贪图官位的。可是我却必须如此，这其中的原因，我觉得就是我生命的意义。
这还要从我祖辈说起，我的祖先从遥远的古代就一直是世代相袭的武士。虽然地位不算显赫，却以对主公忠诚闻名。可是到了明治天皇的时候，我家族的命运却发生了巨大改变。那时节，忠君爱国的义士们决定让天皇陛下主决政事，而不再受幕府将军的控制，于是联合行动起来，推翻德川幕府。我们家族效忠的主人却决定站在幕府将军一边。这项决策终于让我家背上叛臣之名。后来发生的战争使我的曾祖辈尽数阵亡,由于反抗天皇军队的人都乃可耻之叛逆,我的家族一直因此蒙羞忍辱。做为天皇的臣民或许他们的确不对，但做为武士为主公尽忠却是理所应当。
我加入军队就是要洗刷耻辱，重振我家武士雄风。父亲因为多病所以难以达成此项愿望，而我做为长子责无旁贷。弟弟妹妹们都以我是勇敢的帝国军人为骄傲。父亲大人在我临行时送我一句话“壮士立志求功名，挥刀杀敌向前行。”我一直铭记于心，在我手里死去的敌军现在早就不知有多少了。本来我已有被提升的机会了，却因为贪杯误事受到处分而错过了。
这次我军决定扫荡清除支那当地的反日武装。由于我熟悉此地情况并会当地语言，因此我主动要求担任侦察任务，长官答应了我的请求。
这里是支那称为山西的省份，小股敌人经常凭借山岭丘陵地形骚扰和伏击皇军。我们的任务就是打扮成肩披褡裢，用毛驴驮载货物的卖货郎,搜集敌军的情报。我带领四个人出发已近半月，仍然不见敌人踪影。随身带的干粮和从村庄找到的食物都快吃完了，明天我们将不得不撤回，看来我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
今晚宿营地点是一座建在山顶上的关帝庙。附近的村庄已经在上次的清除行动中不再有人居住，到处残砖碎瓦破屋烂房不能留宿。这座庙虽然年久失修，但还可以住人。我让小林泽光和宫本大藏去外面选择有利地形放哨。我将两头毛驴拴在厢房的柱子上，福岛满找草料喂驴。田仓佳贺负责做饭。
山西据说是支那北方出最多商人的地方，这里的建筑往往很精美，我在许多民家大院看到过异常精致的砖雕。这座庙虽不大，但也很有讲究。门口堆叠着躺倒的旗杆石，旗杆已不知去向。两边的石狮子威武庄严，山门红漆剥落看去就像一推就倒一样。院中方砖间已经长满杂草，香炉铜锈班驳，断碑上字迹模糊难以辨识，大殿后的院落已经坍塌成一堆废墟。所有这些虽然残败但却可由此想象这庙宇最初的景观。最讲究的是大殿。大殿上神像落满灰尘，立柱间结着蛛网。关羽坐在正中翻看《 春秋 》，周仓手持青龙偃月刀，关平握剑站立两旁。两边立柱上有副对联：青灯观青史着眼在春秋二字，赤面表赤心满腔存汉鼎三分。高悬一匾，上写四个大字：忠义千秋。供桌上的蜡烛被老鼠咬掉了一大半。
“竹内君，快来看，这是什么？”听到田仓佳贺的喊声我连忙跑过去。原来在东侧，用栏杆圈着一把铁铸的大刀,护栏上还写着一行小字:关帝亲用之青龙偃月神刀。只见那刀长约两米，刀柄雕龙蜿蜒，栩栩如生，刀头背厚刃薄，浮龙弯月腾隐其间，分量少说也有五十斤重。但也只是落满灰尘，没有什么神奇的样子。
田仓佳贺问我：“那真的是关羽用的刀吗？”我想了想说：“山西是关羽这位支那战神的故乡，也许是别人为了让庙里香火旺盛故意弄的吧。”佳贺孩子似的点点头：“不愧是竹内君，什么都知道啊。这要是真的该多好啊，可以寄到家里做个纪念。”我听了不觉哈哈大笑：“这么沉的东西怎么寄啊？你从这里扛到营房就累死啦！”福岛满也过来看那把刀，然后发表评论道：“支那人就喜欢故弄玄虚，他们那么大国家，打起仗来一点儿也不行只会弄些骗人的家伙。”田仓佳贺说：“福岛君，对鬼神不敬会倒霉的。”福岛满说：“我这算什么不敬，你拆了庙里的窗户当劈柴烧，要倒霉的是你。”随后两人嘻嘻哈哈地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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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凝视那刀，竟然有挥舞它的冲动。但是我试了试，没能把它从刀架中拔出。天黑了起来我们吃完饭，福岛满和田仓佳贺换回宫本大藏和小林泽光。我们在大殿的地上铺好被褥。宫本大藏说：“这里真是奇怪，刚才还天气好好的，居然马上就阴起天来，看样子要下雨呀。”小林泽光说：“是呀，这鬼天气可真是烦人。明早说不定一路泥泞，寸步难行。要是在家里就好了，可以买来酒痛饮一番再找个姑娘陪陪，然后大睡到天亮。那该多么畅快啊！”我听了说道：“小林君，为帝国牺牲都是在所不惜的事情，一点儿泥算什么！做为军人不要贪图安逸。”小林听了立刻反驳说：“竹内君，你也是爱饮酒的啊，何必讲大话不理解我呢？”我知道他在用上次我喝醉受处分的事讥讽我，立刻回敬道：“总之，这种时刻我们军人不可放松自己，任务还没有完成，不可以不专心任务却想着其他事情。”“什么其他事情？你怎么可以这样教训我？”小林腾地站起很是不满。宫本大藏拉住他：“算了，算了，一天都很累了。一会儿咱们还要换福岛君他们呢，快点睡吧……”劝了一阵，小林泽光终于嘟囔着躺下了。我知道他一直不服我，因为我们自从同时入伍以来就一起暗暗较劲，比谁能先做帝国军官呢。
    我把手电筒关掉了，就在我要躺下的那一刻，奇怪的事出现了。原本黑漆漆的大殿中闪过一道青幽诡异的光。我看到那光发自幽暗处的青龙偃月刀，只一闪就不见了。我立时觉得有股莫名的寒意从脊梁骨猛地向后脑袭来，随即冷透全身。我睁大眼睛哆嗦了一下，眼前的大殿一片漆黑，小林和宫本就躺在我的身边，殿外天空中大片大片的云朵仍在聚集，已经看不到几颗星星了，没有风，树影一动不动。除了我的心跳和宫本他们的呼吸，我听不到别的声响，一切是那么安静。
    难道是我的错觉？那把刀不可能那样闪光的。是我眼花还是神经过敏吧。我努力镇定自己，深吸一口气，周围确实没有什么异常，我开始嘲笑自己怎么突然胆小起来了。记得自己刚参战时长官命令我斩首一个俘虏。虽然当时内心有过一点儿犹豫，但是一想到这是显现武士勇气的事情，我还是非常利索地砍下了那个人的头。那次连久经沙场的长官都不住夸奖我呢。也许有胆小鬼会因为畏惧死亡或厌倦战争而想回家，但我不会！我是天生的武士，我只想建立战功，赢得荣誉。虽然时运不佳，但我不可以放弃，决不可以。我为刚才的胆怯感到羞耻，于是我打亮手电筒站了起来，走到那刀的前面，照了照，什么也没有，张嘴用力啐了口唾沫，然后就回去躺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在朦胧中见到一线光亮，待我仔细看时，我已身在这光中，四周亮如白昼。不知从多远处仿佛自天外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谁？是谁大胆污辱我的宝刀？”我不由自主回答道：“是我。”这时，另一个年轻的声音说道：“父亲大人，让我来教训一下这无礼的狂徒吧。”还有个粗哑的声音接口道：“公子，还是让我来吧，看我如何收拾他。”
   “都给我住嘴。”最先的声音严厉阻止他们，然后对我说：“竹内助，你一直自认为是武士，那么就给你一次显示武士勇气的机会吧。”我愣在那儿，过了一会儿问道：“你想怎么样？”
   “你是问我吗？”突然我的眼前金光四射，晃得我睁不开眼。睁眼时，他，身披金甲的战神关羽就站在我的面前！直惊得我目瞪口呆。我听到他威风凛凛地说道：“你就用我的神刀和我的卫士比试较量一下，如果你输了，你就切腹自行了断吧。竹内助，你觉得怎么样？害怕了吧？”
    我接过青龙偃月刀。奇怪！它并没有多沉。既然已经没有退路，那我也就不知道怕了。眼前黑影浮现，我立刻挥刀就向离我最近的那个砍去，他连反应都没有，人头翻滚，尸身倒下，血流如注。我又侧转身砍向另一个，那人‘啊’的惨嚎一声，被我重重砍在肩膀。我踹了他一脚，猛力才将刀拔出。然后又横向给他补了一刀。身后有脚步声，我扭头看去，对手正在落荒逃窜。说时迟那时快，我不知哪来的神勇，奋力追去，舞刀生风，劈、剁、斩，敌人在血泊中挣扎了几下便动弹不得，而我仍然亢奋地边大喊边寻觅下一个目标。这时，耳畔话声回荡：“竹内助真是个武士，孺子可教也，痛快啊，哈哈……”
    声音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虚空中。
    突然一声惊雷把我从睡梦中惊醒，眼前的景象是我一生中最难以忘记的血腥场面。窗外电闪雷鸣，道道电光中我看到小林泽光的头颅就在我的脚旁！我倒吸一口气，环视四周，发现他的躯体满是鲜血仰倒在供桌前。我移动脚步想寻找别人，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看去，原来是宫本大藏。他的肩膀被劈开，鲜血染透了衣襟，歪着脑袋死在立柱旁。福岛满和田仓佳贺躺在大殿门口，身体扭曲，大睁双眼，表情可怖至极，佳贺的一只手紧紧抠住门槛，看样子是想要爬出去。
   “ 这究竟是怎么啦！”我呆立着，突然我看到那把刀，那把青龙偃月刀就横在地上，血从刀上缓缓地流到地上渗成一片。“怎么会这样？难道是我在梦中动手杀了自己的伙伴吗？这怎么可能呢？”我举起自己的双手喘着粗气仔细看，血，满是血！
    福岛满和田仓佳贺怎么会回来呢？哦，对了，一定是外面雨大，他们回来躲雨，然后看到我在行凶，又往外跑，结果还是没能逃出去。我想象当时的情景就仿佛自己亲眼所见，令人不寒而栗！
    一道闪电划破黑暗，立时把整座大殿照得通明。我在这瞬间的光亮中看到那些神像竟如活的一般，要扑向我，将我彻底撕碎。我终于忍受不住这一切，大喊一声，狂奔而出。
    四周漆黑一团，雨瓢泼而下，立刻将我衣服打透，紧紧裹住我的躯体。雨水、泥泞、闪电、雷鸣……世界混沌一片。我却顾不上这些，只想快跑，逃离这里，逃离这个恶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