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远传·大结局

三国文化博览

背景：
蜀汉景耀六年（公元263年）冬天，魏国征西将军邓艾奇袭阴平，自景谷道攻入，诸葛瞻带领尚书张遵（张飞之孙）、尚书郎黄崇（黄权之子）、羽林右部督李球（李恢之子）督率军队前往抵抗。魏蜀最后一战——锦竹之战爆发！邓艾击败蜀军，诸葛瞻、张遵等人战死。

正文：
北行的队伍如一条长蛇在大道中缓缓地前行。天空并不晴朗，连片的乌云吞噬了天空，云越积越厚，似乎就要压到头上似的，空中还不时发出隆隆的雷声。南方的冬天究竟是这样干冷干冷的，这里下雨就当过冬。大道两旁是郁郁葱葱的草丛，然而这崎岖盘桓的山路使得行军极为困难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士兵们的面色也如这天空一样——阴沉得要命。士兵战前漫不经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毕竟谁天生就是好战嗜血的呢？况且，这次的战场离我们的家太近了……
“岂曰无衣，……”一向丝毫不懂行伍之事的陈寿此次也被派来了，作为监军。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行军的困倦和环境的恶劣，从成都出发算起，已经三个时辰了，而他还一直精力不减似的兴冲冲地背诵这诗经。对他这么一个文人而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哎~，陈寿叔叔，背了这么一老会的诗，您就不觉得累吗？”尚儿俏皮地问道。
陈寿回头一看，只见一小伙子，眼看十九岁上下，身批兽头白银甲，头顶虎头银盔，手持两丈长枪，正是英雄出少年，风华正茂，英气逼人，小伙子俊俏非凡，体格健硕，有乃父之姿。跨下白马一匹，马的鼻孔里还不是冒着白气，白马四肢健壮，好一匹西羌照月玉狮子宝马！真是少年气盛，骏马如龙！
“嘿嘿~，学无止境。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陈寿又开始了他最拿手的事情，尚儿好象发现自己不该问他这个，拉了拉缰绳，放慢了速度，躲在了我背后。可依陈寿的脾气，他是不会注意这些的“小尚啊，想当年我和你父亲在一起读书时，数我最认真，看到现在我还保留这时时读书的好习惯……”说到这里，陈寿不禁有些飘飘然，飘飘然不要紧，谁知他发哪门子疯，把双手往身后一抄，双腿一蹬，似乎想站起来。可他正骑着马啊！
——“扑通”闷闷的一声响，伴随着刺耳的惨叫声。这时四周的将士哈哈大笑，大家都把脸转了过来，后面队伍的也一边走一边掂起脚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陈寿摔了下去以后一身是土，满嘴是泥，蓬头垢面。等他刚回过神来坐在地上时，在他旁边的黄崇立刻跳下马去扶他，还挖苦道：“尚儿！你陈叔叔说的没错，他当年就上这么读书的，看来现在他还在保留这习惯啊！哈哈——！”正想还击的陈寿忽然发觉自己的脑后多了一个鼓囔囔的“良性肿瘤”，立刻哭叫着让黄崇陪他去找军医了。好歹，一场闹剧打破了闷局。但是气氛立刻沉闷下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队伍又回到了起初的状态。在这一路上，还有什么不是在情理之中呢？比如，人总是要死的……想到这里，我不禁低头长叹一声。我用眼角微微地瞟了一下身旁的尚儿，他似乎一点儿也没注意我的行为。在他的脸上堆积的是对美好未来的期盼，是对灿烂的明天的憧憬……在我眼里，他永远是个孩子……我真后悔答应他从军而行！
我的父亲和我为这个国家付出了太多！他们也是，这随军的将士也都是一样。军中的士兵多半是继承其父辈的军职，而这此军中的将军们哪一个不是将门之后？尚书张遵是车骑将军张飞之孙，尚书郎黄崇是黄权之子、羽林右部督李球是李恢之子，而陈寿是陈式之子。我们之中哪一个是不知道过父辈在世时我们北击强魏的辉煌？哪一个没有经历过蒋相时期的昌盛？哪一个没有见证过费相时的富庶？而如今呢？如今的大汉又是什么样子呢？朝中一片混乱，姜维急切要北伐，黄皓毒言如流，将军之间又相互不合，相互争斗。阎宇与姜维又吵得不可开交，而现在姜维竟于沓中屯田！君王迷信而宠信奸佞，因此整天除了观看巫师做法什么事都不做，对黄皓那阉人言听计从，对我等愈加猜疑！现在，真实国不像国，家不成家。政治败坏，制度腐朽，官吏横征暴敛，百姓叫苦连天！是的，是的！我们两代为国付出了如此之多，而如今呢？又有什么气色呢？唉——！
我仰天长哮，只见向前的路越走越荒芜，枯黄的泥土吐露着死亡的气息，远远吹来的微风夹杂这血腥的味道。天无日光，大风强劲——该是安营扎寨的时候了。我示意部队停下，扎寨。众人依令而行……


今日，部队刚到涪县皇帝所派的黄门侍郎便将制书传来。黄门侍郎并没有当众宣读制书，而是将它直接交给了我。我打开外套，展开玉帛，虔诚地阅读圣言。
真是令人震惊的消息！
“令：
武乡侯、行都护、平尚书事、卫将军诸葛瞻及全军将士留军停驻涪县十日，以应天帝意愿，合五形之理，符风水之事，以求我大汉国运亨通，永世不衰，敌军不攻自破！如有违抗，立斩不赦！

三国文化博览

——钦此”
    “……”
    “怎么？将军有何异议？”前来的太监问道。
    “没，没什么，我等会尊旨的……”我连忙答道。
    “哦，这就好，恩——至于你的表现嘛……”他伸出右手，先是手掌向上，左手插在腰间。然后他又立刻收回右手，放在自己胸前，又用拇指搓着中指。“我会回去告诉圣上的。你说呢？恩？”他向我抛恶心的眼神。他本以骨瘦入柴，涂脂抹粉，再加上这一眼，顿时令我回想起去年是吃了什么才拉的肚子……
    “知道……你先回吧。”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是他又知道我是谁吗？
    “好你个诸葛瞻！国家白养年这条狗了！国家平时用多少皇粮养了你们？你们这群国家的蛀虫，平时就是你们说得到做不到，坑害百姓，玷辱了皇上的圣明，今天你们难道又想抗旨？……”看到他叫骂的样子，我确定他是的确不知道我是谁。
    “诸葛瞻，我和你没完！我回去一定好好告你一状！啐——……”他一边叫骂着，一边往帐外走。当他刚掀开帘子，只见刀光乍现——这时王富已经蹲在他的尸体旁用匕首迅速地割下他的脑袋了。这原本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是，我对王富说：“你没必要这么做。”
    王富说一边忙，一边回道：“大人，我也不想把这弄脏，我正收拾呢，就好！”他连头也没抬。
    “不是这个问题，毕竟他是皇帝的人”我说“先叫个人把几位将军请来。”
    “可是这阉狗，诺——”
    ……

    “怎么办？”军帐中，各将军面对着这一纸诏书愣着。
    “传令的呢？”李球问道。
    “已被王富宰了。”我冷冷的答道。
    “……唉！这怎么可能凭朝中的那几个巫女的几句妖话就下令延误军情？……”李球沉默了。
    “父亲，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咱们别管这么多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在绵竹以北的山麓山阻击敌军。到时候我一定奋力向前……”尚儿忽然在我背后喊道。他太兴奋了。
    “别胡说！这是大人们在说话，你接着站一边去。”我严厉地苛责了他~，毕竟，武侯家从来都是重礼节的，如我小时候所经受的一样。何况是各位将军们在这里讨论军国大事？
    “小将军说得对，思远，咱们快前进吧！别让敌军进入平原，现在争取赶到绵竹关北的乱山中阻击敌人！这样才有胜算啊！”黄崇用即定方针说服我。
     ——摇头。
    “思远，正就得像黄将军说的那样去办啊！”陈寿相当兴奋地站起来喊道“这时候可不能犹豫啊！不可延误军机啊！快些啊！兵贵神速，出其不意，当攻其不惫！”他再三强调着，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
    “……我们听听诸葛将军的意思吧。毕竟军议是他召开的。”在一旁的张将军发话了。他低着头，张开双腿坐着，右手立祖传的丈八蛇矛，一脸的阴沉。像一位临阵的武士一样严肃。而那把令人望而生畏的射矛正如我此刻手中所持的羽扇一样，见证了钟鸣鼎食，目睹了一蹶不振，看透了世态炎凉，诉说着一段历史。我深深地清楚，他的想法和我其实是一样的。
    我咳嗽了一声，又顿了顿，说：“就在这与魏军决一死战。”我想，今天的话我是想清楚了的。
    顿时军帐内乱做一团，大家七嘴八舌，但总之，除了张将军，他们都建议我赶快行军。甚至陈寿用的命令的口吻。
我叹了叹气……任凭军议的发展。
    “思远，你怎么为了宦官的一纸文书弃国家存亡于不顾？”
    “思远，我们战后会向皇上澄清一切的，现在当务之急是迅速占领有利位置！”
    “思远，就按大家说的，下令吧！同窗这么久，我给你跪下了！”黄崇双膝下跪，用头重重地撞地，失声痛哭：“我大汉四百余年的基业啊！怎么能就这样葬送于贼人手中？将军，下令吧！求您了！”
    “父亲，您就依了叔叔们吧！他们的话的确每错啊！父亲……”
    我闭上眼睛，静静地坐着，任凭他们的劝告。我们彼此间都再忍耐着对方。与其他将军相比，这时候，陈寿的话越来越重了。
忽然他喊道：“思远，你想做宋义来成全我们做项羽吗？”我睁开眼睛一看，他一边喊道，一边冲到我身旁，戳指如剑，用两指指着我的脸，我还看见他面色威严，脸上、手上青筋一个劲地向外鼓。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杀气和坚定。帐中的诸位将军像雕塑一般呆呆地站着。他们被震惊了！
    我明白现在就这样耗着也不上办法，于是长叹一声：“各位既然坚持，我也没办法。但是我得说清楚，我并不害怕那帮阉党，我也不会背弃大汉。自打我生下来那天，我的命就是大汉的了，我生是大汉的臣，死就是大汉的魂！我们立刻去绵竹与敌人决一死战！”

三国文化博览

最后，我下令出发。其实，我和张遵都知道，我们很久以前就已经失败了。而且败得无法挽回。这本身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绵竹
    我斩了邓艾派来招降的使节，再度下达了召开军议。
    我清楚地知道一件事：可悲的是这次我让大家知道了我们从成都出发时其实就已经别无选择。唉！这一切根本上又该怪谁啊！！！我撕心裂肺地大声问自己。
    我在会议上简简单单地宣布：“诸位将军，今夜设宴鼓舞士气。明日我们与邓艾分个胜负！”语气平和而无力。

    今天的夜空十分干净轻盈，一返往日的沉重。天空中群星璀璨，按父亲的说法，这些是以故者的灵魂在观察人间。我不禁在想，父亲是否也在注目着我的一举一动？总之，今夜的天空很美，像是回光返照一样，将士们的士气也出奇的高涨。虽然主动放弃了高地和隘口，但我忽然感到有击败敌军的可能。希望家父在天之灵能助我们一臂之力。对了，灵光一现，我立即吩咐王富在一夜之内刻好父亲的木像……
    我们彼此都沉醉再尽兴的欢娱中。士兵们毫无顾忌的嬉戏，打闹。将军们一吐来日的心声。觥筹交错，举酒相嘱。投壶尽兴，舞剑作乐。大帐内，陈寿带动大家吟诗作对。我怀着几分醉意，在众人的呼声中也献了一丑。
    我拔剑而舞，做白鹤晾翅，又一技犀牛望月。立刻，大家掌声不断。陈寿虽是酩酊大醉，但还知道借机要求，“作，作，作——诗，诗！”我微微一笑，边舞边吟“丈夫处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慰平生兮，吾将醉。吾将醉兮，发狂吟！”各位赞口不绝。惟独那黄崇说：“此乃周公瑾于赤壁之战时所唱之曲，尔休要糊弄我们。不行，再来！”
尚儿醉醺醺地道：“谁说我父亲作不了诗？父亲，就作一个自己的，的，的，的——诗！”
   “哈哈！我恐诸位不知此名曲，故考考诸位，哈哈！好个黄崇，厉害，厉害！我依了诸位，就写我自己，哈哈！”
我醉里看剑，又仰望皓月。月明且亮，一时间我百感交加，而四顾茫然。双目含泪，口中不由而出“空背武侯流芳名，在内无以扶厦倾。虽着鹤毡与纶巾，在外不能明治军。坐卧立走成父影，乾坤无人知我心！唯愿来生逢世幸，可侍之主如镜明！可侍之主如镜明！”歌数巡泣涕而不成声。帐中各位皆愕然。忽然间，我竟不知如何是好。大家的酒，似乎都被惊醒了。虽然发自肺腑，可是谁又会敢评价当今圣上？我收剑如鞘，低着头稳稳地走回座位。
   “将军为何这样说？”李球顶着压力疑惑地问。
   “是啊！将军，难道你从一开始也就没有抱希望？”张遵惊奇地问道。
   “唉——”，我长叹一声，双眼擒着泪水，望着明月轻轻地说：“如今，偌大的汉朝也经历了四百余年的风雨了。奈何到我们的手里江山竟会如此？如今，天下大势三足鼎立。魏贼篡帝位而自立，跨带九州之地，拥百万之兵。时时南窥我天府之地。而江东自夺我荆州，虽相与为盟，亦称至尊依长江之险以争天下。而我大汉，如今身陷崇山峻岭之中，北伐之道，仅汉中一路，且山路坎坷，路途迂塞；黄皓好乱乐祸之流又上达天听，奸佞相钩，诽谤毒言。而姜维连年用兵，国力枯竭。如今朝中竟又无人可相与抗衡而振国威，扶汉室之衰。而今大汉已是残喘待毙矣！我于内不能除去黄皓，于外不能制衡姜维，进军又不能守护国土，我有三罪，还有什么面目回去呢？！我诸葛世家一门忠烈，愿在此为国而死！如果历史要怪罪为何我大汉会灭亡，那就让我一人承担这罪名吧！诸位将军，请不必在此多待了，诸位可以回去，等待新的一切的到来了。这里有我与邓艾一决雌雄。”说罢，我痛哭流涕。各位将军一个个目瞪口呆。但是他们立即回过神来，除了陈寿，他们统统跪下，口呼：“我等愿追随将军，肝脑涂地！”
   “好啊！思远，你想做历史的罪人，我成全你！”只见陈寿号啕大哭，从向马厩，乘马而去了……

   
    其实这场战斗的胜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噗—”箭镞深剩地插进了我的胸膛——落马。一群魏军稚卒蜂拥而至围了上来。黑压压的一片，除了这些狰狞的面孔和夺目的刀剑光芒我再看不见别的东西了。或许是中箭的缘故吧，我总觉得天在向下塌，压着了我，动弹不得。远远的，我似乎听见他们的呼唤——“武侯！武侯！”而我呢，只有挣扎着站起来，其他的却不能有任何反应——包围圈越来越小，敌军越来越密。我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
    剑，剑。我吃力地拔出宝剑从颈部冷冷地划过……
    那一刻，在灰蒙蒙的天空中，我看见了久违了的父亲、母亲、祖父，还有，还有……！“我来了，大家！”我含着微笑，慢慢到下。“我来了，大家！”这一刻，我感受到了泥土的清香和热血涌动。不知是灰蒙蒙的天空在慢慢往下压，还是我在轻轻地向上升。风，吹着。我突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亲人们的笑貌愈加清晰。“我来了，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