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滞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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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15 16:0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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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谁能解释什么是孤独?
就如那个十九岁少年,孤人,单剑,欣欣然沉醉其间,这便是孤独。欲将沉醉换悲凉,清歌莫断肠。无穷尽的黑暗,无穷尽的雾霭,一如这人世。当此黯夜本就无冷暖可言,还谈得上什么悲凉?
着已是甘宁第三次沉醉在这酒楼中了,与别次不同的是——这次,雨来了。好久没有如此痛快地下过一场雨,无数锋锐的亮针,划破了整夜的氤氲。甘宁此时也是畅快的,与酒为伴,再不似那把被遗弃的宝刀,酣饮之间,似又回到了狂放不羁的当年。
伴着大雨无声而来的是个女子,就是那样飘忽而至,如清雅的凤蝶。甘宁终于抬起头,在这个女子面前,终于抬起头来。
——呵,看不穿啊......
甘宁疲惫地笑着,神女生涯原是梦......是不是就是这样?他一直不能理解女子为何要戴面纱,就是那样轻轻一蒙,所有的渴求,幻想就灰飞烟灭了......
带着朦胧的醉意,剑拔出鞘。
锋刃已抵在了女子的咽喉,另一端是甘宁的冷笑:“三天了,姑娘,你已跟着我三天了。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为什么!”
的确,三天了,甘宁在这酒楼中买醉的三天,每天都能看到她。就在他喝得半醉的时候,那个黑衣女子便飘然而至。她也该给他一个理由了......
“是吗?”回复他的同样是冷笑,“就凭我们差不多同时观顾这家酒楼,你就可以拿剑指着我吗?
“如果我是你,我就断不会这样做!”
酒楼花厅中,杀气在膨胀,然而就是在女子开口的一瞬,所有杀气就这样散了。
没有一个男人会对一个无辜的女子下手,如果他还算个男人的话。
甘宁微笑着收回剑,将她杯中斟满,畅然道:“喝!”通过喝酒,一定能看出她是什么样的人。只是,这似乎并没这么简单,毕竟没有哪个女子会白白陪陌生人喝酒的......
黑衣女子将酒杯轻轻弹开:“酒,不是这样喝的。如你这般闷头去喝,不久便醉了。会喝酒的人,根本就不会醉。”
饮了如许年的酒,照这女子说来,自己竟是个门外汉,甘宁不屑地笑了一下:“那你说该如何?”
“同女子喝酒,若不会吟诗作赋,那便讲故事。”
“哈哈,有趣!”甘宁将酒一饮而下,沉吟半晌,笑道,“我的故事还没想好,你先。”如许年的江湖生涯,甘宁无论对谁都有了深深的戒备,包括这个女子。他的过去,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好。”没有推辞,黑衣女子一笑便开了口,“但过后,你可不能逃啊......”
甘宁感觉回到了童年,再仲夏竹榻边,讲故事的是他姐姐......十年前的事了,现在想起,依旧是满目的黯然温柔。而今天,大雨滂沱的夜,仍有一个女子为他开了口......
“我要讲的,是一个男孩子。”黑衣女子的目光展转到窗外的夜雨,不留痕迹地沉淀下来,“那时,一个小小的江县,已为他闹翻了天,很年轻,很强悍的江湖人呵......然而,他一直是孤独的,没有人敢坐下来同他好好谈,他自小的杀气就太重了。他的剑杀过很多人,也救过很多人,但杀的人比救的人要多得多。”
甘宁冷哼了一声:“你,杀过人吗?”他很爱问这个问题,尤其是问女子这个问题。他也救过很多人,女人。他看到几个男人打架一般是不屑出手的,谁知道他们谁对谁错?但女子不一样,尤其是几个男人欺负一个女人。总之,女子一定是该救的。但他杀光那些“恶人”后,往往会冷笑着问所救女子,“你也像这样杀过人吗?”那些女子便像猫一样尖叫着跑开了......
“没。”黑衣女子很坦然地笑了笑,“如果我说我可以让人杀了你,你信吗?”
“那要看是谁了。”甘宁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若是搬出阎王来,我当然信。但若是那群东吴狗,本人断断不信。”
“好。”黑衣女子颔首道,“果是条好汉。”甘宁也轻轻点了点头,暗想:这女子不是东吴人......
“要不要继续?”
“你的故事还有点意思,当然要。”
黑衣女子并没有痛快地讲下去,而是轻声问倒:“你说,他是个坏人吗?”
甘宁剑眉一轩,冷笑道:“算半个。”
“可他后来真成坏人了呢。”黑衣女子含笑抚了抚额头,仿佛是对一个玩笑无可奈何。
“为什么?”甘宁不再喝酒,而是饶有兴趣地听着这一切。
“因为......他受了打击了,再不去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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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15 16:02 | 显示全部楼层
甘宁心头一顿,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剑。似乎是看到了这小小的变化,黑衣女子给他斟了一杯酒,不过甘宁在这时已对酒没有兴趣,冷冷望了一眼,道:“你继续。”
      “他曾救过一个女子,只是,他救晚了。”黑衣女子的声音陡然添了几分萧瑟,“她本来可以活下来的,可是,她死了......”
      甘宁的眼神有些疲惫地散落在夜雨之中,耳畔是黑衣女子凄冷的声音:“一个被人玷污的女子,是不可以选择活下去的,是吗?”望着眼前的女子,他的手紧紧攥了起来,似要握住那些稍纵即逝的东西——如故事中那个女子的生命。如许年,要挽留的东西太多,可张开双手,里面却还是空空。空空地来,空空地去就那样耗过了他的十九年。尽管他曾对一个女子说过,不嫌弃她,可以用一生一世爱她,她还是死了......
      “不怪他。”黑衣女子摇摇头,“是这个世道病了。”
      甘宁自嘲地笑了笑:“这个世道病了......”他颓然饮下一杯酒,似要把那些苦涩用酒水冲淡。太多太多的苦涩,用酒水冲了进十年,它依旧是苦涩的,黑衣女子的故事使那些苦涩在瞬间翻涌上来。
      愁到天地翻——不过如此罢了!
      “他选择了漂泊,从巴郡到东吴,逍遥自在的旅程,他的身份已是个贼——劫江贼。喝酒、抢掠、杀戮——这是他生活的全部内容。”黑衣女子轻轻叹了口气,“拯救不了这个世道便破坏这个世道,他应是这样想的吧......”
      “拯救这个世道是要权力的。”甘宁冷笑道。
      “破坏这个世道也是要权力的。”黑衣女子微笑着抚弄者酒具,“可他什么权力也没有......”
      “这话是刘景升对他说的。”语罢,黑衣女子抬头望了望他。
      甘宁微闭了下眼,随后狠狠点了点头——那个庸懒颓唐的老头,他已不愿再想起了。
      “就是这句话,他跟随了刘景升。”黑衣女子淡然道,“可惜他不过把他当食客罢了,养而不用,白白费了那宝刀。”
      甘宁脸上蓦地涌出一分惨烈。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这份豪情一直被他深深压抑,原因是——没人认可他的忠诚!
      “他也不会在不识英杰的主子手下白混,”黑衣女子依旧定定望着他,语气依旧淡淡,“于是他另投了主,这个人是——黄祖。”
      “你说,他这次,投错了没?”甘宁一字一顿问道。
      黑衣女子傲然道,“我说,他——错了!”
      不觉间,甘宁手中的杯子已成碎片,辛辣的酒水撒了满桌。黑衣女子冷冷望了一眼,随后将自己的杯子递给他:“若不痛快的话,再碎一只杯子看看。”
      “你,是什么人,怎会了解得这么清楚?”
      “我若不了解他,今晚,也不会陪他喝酒!”说着,一杯酒水,一饮而尽。
       女子饮酒,那时一种——秀!从骨里透出的秀,就在那充满诱惑的黑衣下,她其实是个闺中人。应是个刚出嫁不久,娇羞之色尚未褪尽的少妇!——那是从内韵中表现出来的。果然,看一个女子饮酒,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故事该由我讲的,不是吗?”
       “你断断,讲不出!”
       没有一个男人会把自己的落魄往事同陌生女子说,他们总会竭力维护自己的尊严。然而黑衣女子看着这个终日饮酒,不思上进的男人,偏偏撕了他的尊严,为的就是要压出他那点血气果勇来。
       “揭开你的面纱,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好!”同样没有推辞,“我们迟早要见面。”
       黑纱拂落的瞬间,甘宁浑身血液就这样凝固下来。
       ......八岁偷照镜,长眉已能画。十岁去踏青,芙蓉作裙衩。十二学弹筝,银甲不曾卸。十四藏六亲,悬知犹未嫁。十五泣春风,背面秋千下......
       果是闺中的女儿。只有闺中女儿才有如此秀的气质吧。就是那种吹弹得破的美,然而她此时正与他一个粗人饮酒,真是好诡异的画面。
       “黄祖也不用你,甚至不养你,算算看,他已有三个月的粮草供应不济了吧。你的部下为什么逃亡,原因你清楚。一个统帅离间手下将领,真是闻所未闻。甘将军,你若再为他所用,小女子我要笑杀你了!”黑衣女子脸上泛起一种女子少有的豪气,“但人各有志,我也不能强迫你什么。只是周郎已与你对峙三天,你却还在此处饮酒,我自要笑你!
       “你也知道权力的重要,可是,他们给你的算哪门子权利!
       “你若是个聪明人的话,要么——弃了那庸主投与周郎麾下;要么——你就回营整顿与周郎血战!”
       话音落后,女子再没有停留,转身走进滂沱大雨之中。
       楼下是轻捷的马蹄......楼上有少年讶然的长叹:“小乔夫人......”
       小乔......小乔......那个温柔得在懵懂少年心中化为一泓泉水的名字......望着无尽的夜雨,一向不羁的甘宁竟茫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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