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中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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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岁那年的胡言乱语~~~~~~~隆中往事


那个时候，他手中没有羽扇，还没有那么显赫的名声，没有那么沉着的气质。
那个时候，没有博望的火，没有五丈原的风。
那个时候，他在天底下最平和的地方，静静生活。

那个时候，隆中的天很蓝很蓝，飘着美丽的云朵。山上山下的每一片叶子都清亮的可爱，还有流水的声音。早晨可以闻到很好闻的茶香，很淡很淡的味道。但不是很安静的地方，那些热火朝天的农夫，大声唱着他们的歌。汗水一滴滴落在土地上。
荆襄一带，在这样的乱世里，已经算是了不起的桃花源了。
比起很多地方来说，也许是天堂。

他躺在绿绿的草地上，看着天上云卷云舒。深深呼吸着秋天的气息。
就是秋天，没有了春的灼灼花影，都会闻得到这么美的花香。
白衣的少年从很远的那一边跑过来。微笑着望着他说，怎么这么悠闲呢？今天不用去找先生了吗？
他没有回答，眼光依然没有离开那些飘舞的云。水镜先生昨天写的字，闲云，野鹤。是不是真的可以这么的悠闲，如同这天上的云呢？
白衣少年轻声说，我要走了。
他的目光移回来，惊讶的望着他说，士元你要去哪里？
他说，去很多地方，说不清是哪里。
他没有再接什么，只是说，那你一路好走。我不送了。
士元是个怕伤感的人，他故意轻松的说，也许我回来的时候，你都把英儿娶进门了。
他淡然的笑，英儿英儿英儿，难道你不喜欢她么？
士元微笑.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晚上两个人去看星星。真的是很不够兄弟呢。
风轻轻的扬起他白色的长衫，看上去是那么意气风发的少年，眉宇间扬着自信的神采。从此，匹马只身游走四方，经历很多。只为，理想。
他在心里说，士元，你在游历中磨练自己，我在淡泊中磨练自己，是不是最后，都是一样的，找到知遇之主，然后，运筹帏幄，决胜千里。成就乱世伟业，最后化灰化尘，扬名史册。
有没有第二条路？
他始终没有说出口，他只是目送他离开。看见他眼里的光华，他从不曾见过比士元更自信的人。

天边金掌露成霜，云随雁字长。
又是秋天了，到这里，是第几年了呢？
大哥已经到东吴供事，二姐也出嫁了。
好象来了很久呢。

刚来的时候，士元还是顽劣的孩子。学业堂里没有人惹的起他，包括刘表的宝贝儿子也被他整的很惨。他总是狡黠的笑容，先生的问题向来是想都不怎么想都可以答对的。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他进学业堂的第一天，士元看到了他手中的兵法，充满了敌意的眼神。
只是记不起来他们是怎么一次次的斗智直到最后成了很好的朋友了。
很久以后，士元告诉他，他温润的眼神，不紧不慢的表情很是让他景仰。
他笑了。我们都是孩子，
谈的上什么景仰不景仰的啊，倒是当时很佩服你的机智。

好象后来就成了朋友了，徐庶，崔州平，石广元，孟公威。
那个狂到了天上的士元啊，总是会得意的说，天下，在我的手里面。
真的吗？还是，我们都在天的下面。
他其实不知道以后会怎样。
他只是望着碧空，对士元说，这天下，尚有值得你我二人辅助之人吗？
士元想也没有想，朗声答到，没有。
很干净，很利落的两个字，没有，
他听上去却像是出自他自己的心里。
没有没有没有。
那么，你要做什么？
士元轩扬的眉如剑光。
他说，我要去辅助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让他得天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一个挑战。

许多年以后，在五丈原凛冽刺骨的风中，他想起了落风坡的箭痕血影，
以为天下在你手中么？其实，命运在一个更高的地方嘲笑你的无知呢，其实，谁也不能把天下握在手中。谁也不能。

然而，那一天的隆中是美丽的。
很好很好。
有清清浅浅的溪流，散开的花香，漫山遍野的美丽颜色的叶子。
美丽的不像是可以出现在乱世中的景象。

那个时候，他们围坐在树下读兵书，讨论着明天。

其实他并不是一个好学生。
也曾和士元一起逃过学，为的是去看英儿。黄先生的女儿。
他听说她很丑可是很有才华。只是好奇。

那一天，装做是不经意其实是两个孩子设计了好半天的花招，创造了一个擦肩而过。
才知道她有多美。
他站在她家门口的竹林前，他说，黄先生在吗？士元在一旁笑他的一本正经。在才怪呢？先生明明说了，今天要去荆州。
一个不经意。
就像打开很旧的窗子射进来的一缕阳光，玄之又玄，轻之又轻。
如果数数的话，一二三四五。

一————她用很轻的声音说，父亲去荆州了，你们是谁啊？
像水晶碰撞，像蝴蝶闪动着翅膀，像风与树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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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好听的声音。
   
二————一个纤弱的淡黄色身影闪出。步履轻盈而优雅，然而，是那么不染凡尘的美丽。觉得是不是天上的仙子降临了呢？
  
三—————梨涡浅笑中，他真的忘了自己该说什么了，还是士元拉着他的袖子，吞吞吐吐的说，我们是黄先生的学生啊。

四—————看着她纯真的容颜，这一刻，天地都安静。
    是巧合还是注定？
   
五—————那就请二位师兄改日再来吧。
    离开，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那两个孩子，像是遇了仙一般的开心。
他们私下里互相讲话的时候，叫她英儿，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的秘密。
   
那一天，隆中的天有多蓝，水有多干净。
那个时候，他不是卧龙，他不是凤雏。
他是他自己。

许多年以后，他们名扬四海。
助公瑾烧起了那一把绝世大火。
助一个一无所有的君主建立了他的江山。
然后，碧血浸润了落凤坡的青草，五丈原的尘土。
然后，永载史册。
像是早已被写好的故事。
   
然而谁会知道呢？书上记载的只是为别人而活的那一部分。真正活给自己的都被忽略了。
就如那天的风，吹过了有谁记得。

他们叫他住的地方，卧龙岗。
然而，这个名字是他出山后才有的。

后世的人只记得，他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只会批驳或默认那被神化的智慧。  
只知道，他的妻是历史上有名的丑女，虽然才华横溢。只是评价，他为了得到老师的兵书和在襄阳的地位而接受了的婚姻。
   
后世的人只会知道士元是如何的骄傲的生，骄傲的死。
叹息他若活着蜀汉会有怎样的将来。

谁也不会记得，在隆中的碧水蓝天的悠扬境界里，
曾经的两个少年的快乐的瞬间。
没有更多的负担与压力。
回首又见，
绿杯红袖趁斜阳，人情似故乡。
兰佩紫，菊簪黄。

在那个秋天里，曾经是多么零乱的快乐与朦胧感情。
曾经有过真正属于自己的，孩子的微笑。
他其实是真的喜欢她。
   
在那个美丽的夜里，天上有点点星光。夜风吹动他的蓝袍她的黄衫。
看着星星。
她说，天上的星星，都是英雄呢。师兄你以后也会成为天上的星的。
他无语，谁说，以后要做英雄呢？
这里的漫天星光不好吗？难道不如血肉横飞的战场？
   
没有人记得那一晚的天，曾有过多好看的星星，心里开放的花朵，和夜风的温馨。

后来的岁月，多少马，多少牛羊，多少死去的君王，多少连绵的军帐，多少沉醉换悲伤，多少清歌已断肠，多少梦里回故乡。

都记不清了。
     
青山掩映下的悠悠绿水，麦地，叶子，花香，山歌，

谁会记得呢？
已是过去千年的往事了。


后记：写于一九九九年亲身往隆中的秋天，回到旅店的那个晚上。
那年我十四岁。
当时发现，原来进隆中，是要买门票的。
一路上都是照相点，而那里几乎每个地方都是他的草庐他的亭子他的石头。当时开玩笑说他真是个大地主。
然而那两个少年抬头望天的那篇草地，他们围坐着谈论天下大势的树，遇见了英儿的竹林。
却再也找不到了。

现在的自己，文笔进步了许多，可是再也回不到那么单纯了。
是该纪念，还是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