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术的僭号与称帝考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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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僭号？就是冒用皇帝称号的行为。何为称帝？就是公布天下自己为皇帝。僭号与称帝一样否？一般而言，两者的本质是一样的，都是自己当皇帝的意思，但是其中还有一个细小的差别，一般人（甚至包括若干历史学者）不太注意，这就是：
　　称帝，一定是公布天下的，是公开的。
　　僭号，则不一定。它可以是公开的，那就是称帝的别称（当然是贬义的，是非法僭越的意思），但也可以是秘而不宣的，偷偷地在自己内部冒用一下皇帝称号，过一过当皇帝的瘾。
　　在中国历史上，自称皇帝的人很多，而绝大多数都是公开僭号与称帝，也就是两者是一个意思。但是也有极个别人，自己特别想过一过当皇帝的瘾，但是胆子又很小，害怕称帝以后，维护正统的势力来讨伐他，他又打不过人家，怎么办呢？于是，他就在自己内部偷偷地搞一个僭号，冒用皇帝的称号，过一下瘾，同时不对天下公布，不让别的势力知道，这样就不会有人来讨伐他了。
　　这个人，就是东汉末年大名鼎鼎的袁术。
　　一定很多人不能承认这种说法，下面我们就来讨论一番吧。
　　一、袁术到底称帝了没有？

　　这个问题应当首先确认，不然后面的话题无法展开了。
　　《后汉书献帝纪》记载：“（建安）二年春，袁术自称天子。”
　　《后汉书袁术传》记载：“建安二年，因河内张炯符命，遂果僭号，自称‘仲家’。以九江太守为淮南尹，置公卿百官，郊祀天地。乃遣使以窃号告吕布，并为子娉布女。”
　　《三国志袁术传》记载：“术前为吕布所破，后为太祖所败，奔其部曲雷薄、陈兰于灊山，复为所拒，忧惧不知所出。将归帝号于绍，欲至青州从袁谭，发病道死。”
　　《三国志袁术传》注引《典略》曰：“术以袁姓出陈，陈，舜之后，以土承火，得应运之次。又见谶文云：“代汉者，当涂高也。”自以名字当之，乃建号称仲氏。”
　　《三国志袁术传》注引《魏书》曰：“术归帝号于绍曰：‘汉之失天下久矣，天子提挈，政在家门，豪雄角逐，分裂疆宇，此与周之末年七国分势无异，卒强者兼之耳。加袁氏受命当王，符瑞炳然。今君拥有四州，民户百万，以强则无与比大，论德则无与比高。曹操欲扶衰拯弱，安能续绝命救已灭乎？’绍阴然之。”
　　《三国志孙策传》注引《江表传》曰：“建安二年夏，汉朝遣议郎王誧……诏敕曰：“故左将军袁术不顾朝恩，坐创凶逆，造合虚伪，欲因兵乱，诡诈百姓，闻其言以为不然。定得使持节平东将军领徐州牧温侯布上术所造惑众妖妄，知术鸱枭之性，遂其无道，修治王宫，署置公卿，郊天祀地，残民害物，为祸深酷。”
　　《后汉纪献帝纪》记载：“（建安）三年……。是岁，袁术自立为天子。”
　　一系列史书证据表明，袁术确实是公布天下，自称皇帝了，时间是在建安二年春季。只不过，有的史书记载为“自称天子”，有的是“自立为天子”，还有的说是“僭号”，大致是表述的一个意思。而后来袁术在扬州呆不住了，则企图“归帝号于”袁绍，这更加证明袁术是公开称帝的，因为如果袁术没有公开称帝，则完全可以自行收场，无需“归帝号于”袁绍。
　　因此，由以上诸多史料可以证明，袁术确实是公开称帝的。但是各家史书也是多认为：袁术的称帝或者僭号，都发生在建安二年春，两者是一回事。事情果真如此吗？
　　二、问题的提出

　　但是，如此一来，问题就产生了。什么问题呢？请看：
　　《三国志武帝纪》注引《魏武故事》载曹操十二月己亥令曰：“后领兖州，破降黄巾三十万众。又袁术僭号于九江，下皆称臣，名门曰建号门，衣被皆为天子之制，两妇预争为皇后。志计已定，人有劝术使遂即帝位，露布天下，答言‘曹公尚在，未可也’。”
　　从曹操的“己亥令”内容看，袁术应当是先僭号于九江，手下的人都称臣（袁术自然是冒用皇帝称号，下面的人才称臣），衣被皆为天子之制（僭越），甚至两个女人都开始提前争夺今后公开的皇后位置了。可是在此等情况下，袁术手下的人劝袁术立即公布天下，即位称帝，可袁术却没有答应，理由是：曹操还在呢，不能这样干。
　　很显然，这里表述的意思是：当时袁术已经僭号，但是还没有公布天下，公开称帝，是因为担心公开以后，曹操会来讨伐他，而袁术自认为打不过曹操（因为初平四年在匡亭一役，袁术被曹操打的险些灭亡，此时想起来自然是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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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此，问题出现了。由于在第一节我们已经证明，袁术后来确实是公开称帝的，时间是建安二年，而此文却证明袁术在公开称帝前，是先已经僭号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袁术是先偷偷僭号，不公布天下，到了建安二年才公开称帝？袁术搞了两次僭号？一次是偷偷地，一次是公开的吗？
　　三、袁术确实先偷偷僭号后公开称帝

　　对于袁术的先偷偷僭号后公开称帝，包括《三国志》和《后汉书》等史书作者，都没有明确的记载，甚至其中的记载还有些在时间上矛盾，原因就是袁术这种先偷偷僭号，数年后才公开称帝的情况，历史上极其少见，连众位史官都被搞糊涂了。
　　《三国志袁术传》就记载：“兴平二年冬，天子败于曹阳。术会群下谓曰：“今刘氏微弱，海内鼎沸。吾家四世公辅，百姓所归，欲应天顺民，于诸君意如何？”众莫敢对。主簿阎象进曰：“昔周自后稷至于文王，积德累功，三分天下有其二，犹服事殷。明公虽奕世克昌，未若有周之盛，汉室虽微，未若殷纣之暴也。”术嘿然不悦。用河内张蜅之符命，遂僭号。以九江太守为淮南尹。置公卿，祠南北郊。”
　　这段记载中，看起来是认为兴平二年冬季，袁术就僭号了，但是对于建安二年的公开称帝却又没有任何记载，令后人迷惑于其间。
　　而还有一部史书，其作者对于此问题并不迷惑，给出了清晰地答案：
　　晋袁宏所著《后汉纪献帝纪》明确记载：“（兴平）二年，……袁术自依据江、淮，带甲数万，加累世公侯，天下豪杰无非故吏，以为袁氏出陈，舜之后，以黄乘赤，得运之次。……天子之败于曹阳，术会其众谋曰：‘刘氏微弱，海内鼎沸。吾家四世公辅，百姓所归，欲应天顺民，于诸君意何如？’众莫敢对。主簿阎象进曰：‘昔周自后稷，〔至于〕文王，积德累功，三分天下，犹服事殷。明公虽奕世克昌，未有若周之盛；汉室虽微，未有殷纣之暴。’术默然不悦。遂造符命，置百官焉。……（建安）三年……。是岁，袁术自立为天子”。
　　这段史书记载，清楚地证明，袁术是在兴平二年冬季汉天子败于曹阳之后，认为汉朝确实不行了，而袁氏是四世三公，众望所归，应当“应天顺民”，于是不顾一些部下的反对，“遂造符命，置百官”，但是并没有“郊天祀地”和公开称帝的记载。直到建安二年（此书这里误写为三年），才自立为天子，也就是公开称帝。这正是袁术先偷偷僭号后公开称帝的最好证据。
　　而上引《三国志孙策传》注引《江表传》也写到：“闻其言以为不然。定得使持节平东将军领徐州牧温侯布上术所造惑众妖妄，知术鸱枭之性，遂其无道，修治王宫，署置公卿，郊天祀地”。这里说明一开始朝廷是听到了一些传言（因为袁术是在内部偷偷的僭号），但是由于袁术没有公开称帝，朝廷还是不能相信，正是“闻其言以为不然”也。随后，袁术公开称帝，吕布第一个上报了这个消息，朝廷才最终确信袁术“修治王宫，署置公卿，郊天祀地”的叛逆行为，并下令各地诸侯一起讨伐之。
　　当然《魏武故事》所载曹操“己亥令”的内容，也可以旁证袁术是先僭号而不敢公开称帝，后来才公布天下称帝的。
　　而《三国志》和《后汉书》，则是把袁术兴平二年的偷偷僭号和建安二年的公开称帝，混为了一谈。而后世学者多不能分清此间迷局，仅认定袁术只是在建安二年僭号称帝，而忽视了袁术在兴平二年冬季的内部僭号行为。
　　实际上，袁术的违法僭越行为，是早在兴平二年冬季就开始的，而建安二年春季，只不过是这个违法行为的公开化时间。对于前两年袁术的内部僭号行为，外人可能不甚明了，难以知道细节，而袁术身边的人、内部的高级官员，应当都是很清楚的。
　　比如：《三国志张邈传》注引《献帝春秋》曰：“袁术议称尊号，邈谓术曰：‘汉据火德，绝而复扬，德泽丰流，诞生明公。公居轴处中，入则享于上席，出则为众目之所属，华、霍不能增其高，渊泉不能同其量，可谓巍巍荡荡，无与为贰。何为舍此而欲称制？恐福不盈眦，祸将溢世。庄周之称郊祭牺牛，养饲经年，衣以文绣，宰执鸾刀，以入庙门，当此之时，求为孤犊不可得也！’”
　　张邈当时反对曹操，跑去投靠袁术，求援救兵以解雍丘之围。在寿春自然面见袁术求援而知道了袁术准备僭号的行为，并加以劝谏。
　　四、与众不同的袁术

　　袁术手握所谓的传国玉玺，又有若干算命的编造的袁氏当继承汉朝天下的谎言，这袁术做皇帝的瘾不是一般的大，总想着早日称帝即位。但是他也清楚汉朝皇帝还在，还有很多对汉朝忠心耿耿的诸侯环伺左右，一旦自己称帝，必将遭到对方的猛烈打击，其中以前两年曾经差点打的他覆灭的曹操，最让其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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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奈之下，袁术先搞了一个内部僭号，偷偷冒用皇帝称号，设立百官，但是不对外公布，不搞“郊天祀地”这类公开活动，只是偷偷过一下皇帝瘾。
　　到了建安二年春，袁术突发神经，认为曹操不行了，不用害怕了，于是公布天下，即位称帝，并“郊天祀地”，搞得像真皇帝一样。不仅如此，他还发动全军主力向当时汉朝朝廷的保卫者曹操发起全面进攻，企图一举干掉曹操，扫除汉朝政府，让自己的皇帝成为天下的唯一。
　　于是袁术大军离开寿春向北进兵，而曹操也率主力南下，双方相遇在豫州陈国境内，于是一场大战开始了，这就是著名的袁术北伐陈国苦县之战。
　　《三国志武帝纪》记载：“袁术欲称帝于淮南，使人告吕布。布收其使，上其书。术怒，攻布，为布所破。秋九月，术侵陈，公东征之。术闻公自来，弃军走，留其将桥蕤、李丰、梁纲、乐就；公到，击破蕤等，皆斩之。术走渡淮。”
　　《三国志乐进传》：“从击吕布于濮阳，张超于雍丘，桥昽于苦，皆先登有功，封广昌亭侯。”
　　《三国志乐进传》：“从围桥蕤于苦，斩蕤等四将。”
　　《后汉书袁术传》：“术又率兵击陈国，诱杀其王宠及相骆俊，曹操乃自征之。术闻大骇，即走度淮，留张勋、桥蕤于蕲阳，以拒操。操击破斩蕤，而勋退走。术兵弱，大将死，众情离叛，加天旱岁荒，士民冻馁，江、淮间相食殆尽。”
　　本次会战的结果，毫无意外的是袁术军的惨败。看看袁术的表现，听说曹操亲自率兵来战，他大惊之下扭头就跑，这一跑还就穿越了豫州、跑过了淮河，大概是一口气跑回了寿春老窝。而留下其四员大将在苦县一带抵挡曹操，这真叫一个窝囊。
　　主帅临阵脱逃，大军会战的结果，傻子也能知道，必然是惨败。从此，袁术是大将也战死的差不多了，军队也基本被消灭光了，连其部下都拒绝其入城。真是到了众叛亲离、狼狈不堪的局面。此后不久，袁术实在是在寿春坚持不下去了，于是决定向北开拔，厚着脸皮打算把自己的帝号让给河北的大哥袁绍。半路又被曹操派刘备拦截回去，病死在了九江郡。
　　从最后这段历史中，我们又有了三个新的问题，需要以后解答。
　　其一，袁术为何突然敢于公开称帝并北伐曹操？
　　其二，袁术北伐之战到底是战于苦县还是蕲阳？
　　其三，袁术是在这次北伐中杀害的陈王刘宠和陈相骆俊吗？
　　总之，袁术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别人僭号和称帝，都是一起公开的搞，而袁术则是又想尽快过当皇帝的瘾，又胆小怕曹操来讨伐。于是脑筋急转弯，想出一个“妙招”：先在内部偷偷地僭号，冒用皇帝的称号过过瘾，等到时机成熟了，再公开称帝。
　　这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创举，还真把当时的朝廷给蒙过去了，甚至把很多历史学家也给蒙过去了，不能了解袁术这段时间的真实情况，而把袁术兴平二年的偷偷僭号与建安二年的公开称帝混为了一谈。
　　不过清醒的历史学家还是有的，东晋的袁宏就是一个，其在《后汉纪献帝纪》明确地记载了袁术先僭号再称帝，时间相隔两年这一历史事实，从而也让我们后人可以找出历史的真相。当然，曹操也是很明白这一点的，其在“己亥令”中清楚地写出了袁术先僭号而害怕遭到讨伐不敢公开称帝这一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