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让荆州——刘表的心路历程

三国文化博览

　　三国演义是四大名著之一，一部云集了三国上百年间风云人物的小说，文词浩瀚、计谋、兵战描写壮丽华美之余，对于人物心理环境的把握，也堪称一绝。当中有比较明显的表现，也有相对侧面、反面的表现。而作为荆州之主的刘表，对于其心理环境的描写，罗贯中的确也花了很大的篇幅。刘表这个人物的主要任务是为了寻找继承人，而希望最终将荆州托付给刘备。罗贯中笔下的刘表，我们可以看出他心理的转变，从希望自己的儿子继任，到寻找刘备来承继，当中的几段描写，足现功底。
　　首先第三十一回提到的刘备投奔刘表的一段：
　　“玄德大喜，便令孙乾星夜往荆州。到郡入见刘表，礼毕，刘表问曰：‘公从玄德，何故至此？’乾曰：‘刘使君天下英雄，虽兵微将寡，而志欲匡扶社稷。汝南刘辟、龚都素无亲故，亦以死报之。明公与使君，同为汉室之胄；今使君新败，欲往江东投孙仲谋。乾僭言曰：不可背亲而向疏。荆州刘将军礼贤下士，士归之如水之投东，何况同宗乎？因此使君特使乾先来拜白。惟明公命之。’表大喜曰：‘玄德，吾弟也。久欲相会而不可得。今肯惠顾，实为幸甚！’蔡瑁谮曰：‘不可。刘备先从吕布，后事曹操，近投袁绍，皆不克终，足可见其为人。今若纳之，曹操必加兵于我，枉动干戈。不如斩孙乾之首，以献曹操，操必重待主公也。’孙乾正色曰：‘乾非惧死之人也。刘使君忠心为国，非曹操、袁绍、吕布等比。前此相从，不得已也。今闻刘将军汉朝苗裔，谊切同宗，故千里相投。尔何献谗而妒贤如此耶？’刘表闻言，乃叱蔡瑁曰：‘吾主意已定，汝勿多言。’蔡瑁惭恨而出，刘表遂命孙乾先往报玄德，一面亲自出郭三十里迎接。玄德见表，执礼甚恭。表亦相待甚厚。玄德引关、张等拜见刘表，表遂与玄德等同入荆州，分拨院宅居住。”
　　从这一段我们基本上可以看出当时的环境，是袁曹冀州争锋的末期，而当时刘备的背景是：
　　1，缺兵乏粮，无处容身。汝南兵败余兵不过一千。
　　2，汉室宗亲。
　　3，有名望，这一点是颇为重要的，从孙乾在向刘表恳求接纳的时候可以大咧咧的说刘备“天下英雄”可以看出刘备当时的能力信望还是世人所认同。
　　而当时刘表同意接纳刘备，归根究底，原因还是只有两个：
　　1，刘表身為八俊之一，为人也好接客。因为刘备是同宗，加上有名望而接纳这是其一。
　　2，其二就是看中了刘备的能力，想收為羽翼，以抗日益壮大的曹操。
　　不论是看中了刘备哪一点，很高兴地接纳了刘备的刘表，确实也很信任、重用刘备。每逢有事都必定请刘备来商议。演义里记载了袁谭向刘表求救可是因为刘备的劝説而作罢的故事，这个可以体现，刘备是很受刘表推崇的，尤其在与曹操有关的问题方面。刘表此时应该是把刘备当作了自己的顾问形式，在北方事务方面，详细地咨询，以便应付来自北方的威胁。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了同宗的情谊。
　　刘备的到来并且迅速得到刘表的信任，使荆州本土的蔡氏集团感受到威胁。双方也因此有了数次交锋，而从这些交锋，作为中间人刘表的态度的转变描写，可以说是极为丰富的。通过这一系列的事件，刘表的心理，也产生的巨大的变化。
　　第一件事情出现在第三十四回，刘备帮刘表消灭的叛逆，并且扬言只要有关张赵三将可保荆州，而这一狂言，便引起了蔡氏的顾虑。
　　“蔡瑁告其姊蔡夫人曰：‘刘备遣三将居外，而自居荆州，久必为患。’蔡夫人乃夜对刘表曰：‘我闻荆州人多与刘备往来，不可不防之。今容其居住城中，无益，不若遣使他往。’表曰：‘玄德仁人也。’蔡氏曰：‘只恐他人不似汝心。’表沉吟不答。次日出城，见玄德所乘之马极骏，问之，知是张武之马，表称赞不已。玄德遂将此马送与刘表。表大喜，骑回城中。蒯越见而问之。表曰：‘此玄德所送也。’越曰：‘昔先兄蒯良，最善相马；越亦颇晓。此马眼下有泪槽，额边生白点，名为的卢，骑则妨主。张武为此马而亡。主公不可乘之。’表听其言。次日请玄德饮宴，因言曰：‘昨承惠良马，深感厚意。但贤弟不时征进，可以用之。敬当送还。’玄德起谢。表又曰：‘贤弟久居此间，恐废武事。襄阳属邑新野县，颇有钱粮。弟可引本部军马于本县屯扎，何如？’玄德领诺。次日，谢别刘表，引本部军马径往新野。”
　　这是蔡氏第一次向刘备发动进攻，可惜蔡氏的枕头风只能让刘表“沉吟不答”并且还是相信刘备是仁人。不过从刘表对于的卢的反应来看，此时的刘表对刘备还是有点防备的心理的。知道了自己的妻子对刘备有意见而派刘备去边防，一方面当然希望避免妻子所说的威胁满足妻子的要求（有点妻管严啊）；而另一个方面，也是为了避免蔡、刘继续相斗；最重要的一方面是希望所依赖对抗曹操的刘备可以尽快到边防部属一下。

三国文化博览

　　“此时曹操正统兵北征。玄德乃往荆州，说刘表曰：‘今曹操悉兵北征，许昌空虚，若以荆襄之众，乘间袭之，大事可就也。’表曰：‘吾坐据九郡足矣，岂可别图？’玄德默然。表邀入后堂饮酒。酒至半酣，表忽然长叹。玄德曰：‘兄长何故长叹？’表曰：‘吾有心事，未易明言。’玄德再欲问时，蔡夫人出立屏后。刘表乃垂头不语。须臾席散，玄德自归新野。”
　　这一段可以看出刘备、刘表两人志向的不同，刘备志在天下，刘表只是志在安稳。而这一点，将会在后面选择后继方面产生重大作用，这里先不多说。单就这里我们可以看出的是，刘表有心事，而这件心事是不能让蔡夫人知道的，而刘备，最起码刘表认为他有资格为自己提供意见。而究竟刘表所叹者是什么呢？演义下面有了解说：
　　“至是年冬，闻曹操自柳城回，玄德甚叹表之不用其言。忽一日，刘表遣使至，请玄德赴荆州相会。玄德随使而往。刘表接著，叙礼毕，请入后堂饮宴；因谓玄德曰：‘近闻曹操提兵回许都，势日强盛，必有吞并荆襄之心。昔日悔不听贤弟之言，失此好机会。’玄德曰：‘今天下分裂，干戈日起，机会岂有尽乎？若能应之于后，未足为恨也。’表曰：‘吾弟之言甚当。’相与对饮。酒酣，表忽潸然泪下。玄德问其故。表曰：‘吾有心事，前者欲诉与贤弟，未得其便。’玄德曰：‘兄长有何难决之事？倘有用弟之处，弟虽死不辞。’表曰：‘前妻陈氏所生长子琦，为人虽贤，而柔懦不足立事；后妻蔡氏所生少子琮，颇聪明。吾欲废长立幼，恐碍于礼法；欲立长子，争奈蔡氏族中，皆掌军务，后必生乱：因此委决不下。’玄德曰：‘自古废长立幼，取乱之道。若忧蔡氏权重，可徐徐削之，不可溺爱而立少子也。’表默然。”
　　这是刘表立继的初步计划。应该说，刘表此刻还是希望在两个儿子之中寻找一个适合的继承者以便维持荆州安稳的统治。应该说，刘表这个时候还是很难抉择的，他所担心的是蔡氏的大权在握会影响到荆州的稳定。之后刘备失言说如有根基就不惧怕那些碌碌无为之人，其后：
　　“却说刘表闻玄德语，口虽不言，心怀不足，别了玄德，退入内宅。蔡夫人曰：‘适间我于屏后听得刘备之言，甚轻觑人，足见其有吞并荆州之意。今若不除，必為后患。’表不答，但摇头而已。”
　　无论是刘备的酒后失言，还是蔡夫人要求刘表对付刘备，刘表都是不答，沉默。如果真的要对付刘备，恐怕这时候的刘表肯定会有所动作，可是对蔡氏的进言却没有任何反应，是否对刘备的言语深有感触呢？或者刘备还是刘表计划中的重要棋子呢？而这一个方面也在其后蔡氏谋害刘备不遂之后有了印证：
　　“到县中，与孙乾等商议。乾曰：‘可先致书于景升，诉告此事。’玄德从其言，即令孙乾赍书至荆州。刘表唤入问曰：‘吾请玄德襄阳赴会，缘何逃席而去？’孙乾呈上书札，具言蔡瑁设谋相害，赖跃马檀溪得脱。表大怒，急唤蔡瑁责骂曰：‘汝焉敢害吾弟！’命推出斩之。蔡夫人出，哭求免死，表怒犹未息。孙乾告曰：‘若杀蔡瑁，恐皇叔不能安居于此矣。’表乃责而释之，使长子刘琦同孙乾至玄德处请罪。”
　　知道了刘备有如此大志却依然留住了刘备性命，拒绝加害刘备。并且还派了长子，刘备所支持的继承者刘琦前往谢罪。刘表对刘备的重视、信任在此刻再次体现。或许派长子前往，是因为希望刘备可以进一步辅助自己的长子吧？或许是因为蔡氏集团急进的行动破坏了荆州原来的安稳，违背了刘表求稳定的方针，再加上刘备之前的劝说，使刘表原来的立继计划，逐渐产生了质的变化。
　　而三国演义在此刻及时留住悬念，暂时先转笔锋，从写徐庶到引了诸葛出来。多次的抗曹战事的描写应该多少提升了刘备在刘表心中的地位，刘备逐渐成为了刘表所依赖的在北方的屏障。一些铺垫之后，终于在三十九回，孙权破了江夏黄祖之后再次将荆州后继的事情放上桌面。或许是经过一段长时间的考虑，深受之前几件事影响的刘表，终于有了让荆州的想法，并且说了出来：
　　“表曰：‘吾今年老多病，不能理事，贤弟可来助我。我死之后，弟便为荆州之主也。’玄德曰：‘兄何出此言！量备安敢当此重任。’孔明以目视玄德。玄德曰：‘容徐思良策。’遂辞出。”
　　而其后曹操兵锋逐渐逼近，刘表也病重，之后的一段记载便是将托付荆州给刘备了：
　　“却说荆州刘表病重，使人请玄德来托孤。玄德引关、张至荆州见刘表。表曰：‘我病已入膏肓，不久便死矣，特托孤于贤弟。我子无才，恐不能承父业，我死之后，贤弟可自领荆州。’玄德泣拜曰：‘备当竭力以辅贤侄，安敢有他意乎！’正说间，人报曹操自统大兵至。玄德急辞刘表，星夜回新野。刘表病中闻此信。吃惊不小，商议写遗嘱，令玄德辅佐长子刘琦为荆州之主。”

三国文化博览

　　从这里分析，刘表托付荆州给刘备的主要原因是“儿子无才，恐不能承父业。”当时曹操兵锋已经逐渐逼近，刘表听到曹操出兵的时候也是“吃惊不小。”对於刘表来说，此刻选择的继承人，一定是要有足够能力对付曹操，保存荆州。而自己的两个儿子，似乎都不能保障荆州的稳定发展。而有大志、大才的刘备是荆州唯一的人选。始终在这一段时间内，刘备在保卫荆州、对抗曹操等各项事情里面的表现都不是自己的儿子所能取代的。更何况自己无论立谁为继，似乎蔡氏都必定有不合时宜的行动，这是刘表所不希望看到的。而刘备反而是唯一有能力保障荆州，也是唯一能够制约蔡氏的人。托付给刘备无论是直接送给刘备还是让刘备辅助自己的儿子，最终目的，刘表是希望刘备能够抵抗住强大的曹操，保存荆州。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刘表此刻的托付，是出自真心的交托，是一种出自对刘备的信任。
　　其实综上所述，三国演义对于刘表的心路历程还是有了一个很详细的描写。一步一步看下来，不难看出刘表这个人物随著环境的不同的心理变化。一开始他仅把刘备当作顾问，这时候的刘表还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接掌自己的事业，只是因为蔡氏的问题使刘表不能确立后继之人。以当时的情况，无论是谁继任，都将会引起荆州的大地震。琦继任则可能造成蔡氏的反叛夺权，而就算琮继任，也不能保障琦的生命安全。更可能因为蔡氏过于妄为的行动迫走刘备，从而使荆州陷入危险之中。之后因为蔡氏过分急进、明显的行动导致了刘表开始亲近、接近刘备。并且逐渐开始考虑刘备关于废长立幼的建议，希望由这个弟弟帮忙辅助自己的儿子抵抗蔡氏。而后来曹操越来越频繁的对荆军事行动以及刘备的突出表现也让刘表充分理解到自己的两个儿子都不可能保障荆州的安全。以孺子对抗曹操，无疑是愚鲁的。而刘备突出的表现也让刘表开始考虑由这个弟弟继任的可能性。后来曹操大举的进犯以及刘表的病重成为了一条导火线。刘表想要保住自己的基业，而自己的儿子不可能在短期内成长到足以抵抗曹操的程度。在当时紧急的环境内，必须要找到一个可以托付的人。而刘备，正是他信赖、信任、重用的人，也正正是他需要的人。
　　罗贯中在写刘表在后继这个议题上的心路历程的时候不是单单一笔带过，反而写了多个情节一步一步，将刘表的个人心理变化呈现在我们的眼前。随着故事的进展，刘表的心理转变，也凸现了刘备的人格魅力以及非凡的能力，这就是罗贯中的最终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