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仪、魏延矛盾激化时,惟一能够缓解、协调这对矛盾的,是成都中枢。此前,两人都有表章飞奏朝廷,相互指责对方“叛逆”。毫无权力的刘禅,只能服从把持朝政的荆州籍朝臣。在情况完全不明的时候,荆州籍朝臣本无从盲目表态,稳妥的办法,是命令双方脱离接触,规定出各自不同的回军路线,将军队带回汉中再调查处理。然而,良性的处理意见并没有产生。按照陈寿的认识,是因为魏延“勇猛过人,又性矜高”的缺点,终造成同僚“当时皆避下之”这一表面和谐,实则过分紧张的关系。紧张关系在关键时候起了重要作用,西蜀高级官吏董允、蒋琬等,像押宝一样“保仪疑延”。依陈寿眼光,这是情绪化处事方式促成的错误判断。
然而蒋琬、董允等长期从政,久历宦海,大事当头,不会愚蠢冲动到这样没有理智。魏延毕竟是西蜀举足轻重的干城,况且又领兵在外,变数太多。如果真的相信魏延反叛,就应该好言抚慰,将其赚回成都再处理不迟,那是摁一下他喝一口,要杀要剐都是一句话事情,没必要事前惊动,失去扑捉叛臣的机会。旧历宦海,精明干练的蒋琬、董允不会如此盲目急躁。只能有一种合理解释,就是诸葛亮推荐安置在刘禅身边这些荆州籍代表人物的心胸,比起诸葛亮更要狭隘。在关键时刻,狭隘的集团利益屏障了他们视野,在他们眼里,荆州籍宗派利益大于西蜀政权的安危。
蒋琬等人的表态,不过是党同伐异,是出于狭隘的派系利益“保仪疑延”,想乘此机会将难以驾驭的魏延除掉,从而扫除荆州籍继续掌权的最大障碍,并从五次“北伐”失败中平安过渡。
其二,魏延不懂得军事政变的特征。军事政变,贵在诡秘而速发,应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做得对方难以捉摸。既同费祎联名签署了军令,就不能放费祎离开,更何况费祎是荆州籍核心之一。此时的魏延,应在扣押费祎后,再设法赚来杨仪、姜维等,能多赚一个是一个,许进不许出。可爱的魏延,竟然通过公开诚信的手段,想要实现夺权的军事阴谋,这就构成一对目的与手段极不相容的矛盾。费祎一走,军事阴谋完全暴露于手握重兵的政敌,魏延已经失去了制人的主动而受制于人了。在杨仪率兵回撤后,军事政变已经流产,从自身考虑,首先是需要考虑如何安全回撤;其次是保护自己不受追究,至少也应将责任过失降低到最小程度。如反客为主,利用刘禅的不满和愤恨,联合益州籍将领,主动清算荆州籍包括诸葛亮罪责,更有七分成功把握。可惜的是,魏延乃赳赳武夫,除过夺权外安知其他!
其三,魏延缺乏应变策略。军事政变尚未发动就已流产,原因在于事前缺乏应有的第二套、第三套应急方案,情急造成的直线思维,魏延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他率领断后部队,绕捷径抢在主力前边,烧断主力回归的栈道。不夸张地说,魏延已有些歇斯底里,根本无视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三对纠纷:第一,将同杨仪争夺军事指挥权的葛杯,发展成两支西蜀大军之间的对立。第二,把诸葛亮退军安排和自己夺取军权的分歧,公开于全军上下,使自己与诸葛亮分庭抗礼;在当时,两人的地位威望势力都不成比例,魏延的弱势十分明显,很难得到将士的支持。第三,全军将士已归心似箭,魏延却要继续“北伐”,无疑,魏延的个人意图,同全军将士的息兵罢战尖锐对立。对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三对纠纷,魏延都处在孤立地位,更不知化解应对。所以,魏延所部在南谷口与杨仪军队相遇,发生局部战斗时,长期追随魏延的亲兵爱将私属部曲等,都认为魏延没有道理,不愿意为他卖命,于是像瞎子放炮仗——悄没声息地散了,仅剩下魏延父子两个。
诸葛亮为魏延酿造了一樽鸩酒,魏延又不自觉地端起来一饮而尽,最后的结局已无法改变。魏延被马岱追杀于虎头桥(今汉中市北街十字,有虎头桥遗址),之后,杨仪又将他“夷灭三族”。
魏延欲杀杨仪是真,叛西蜀是假!魏延要反叛西蜀,没有必要向刘禅表奏杨仪“叛逆”,直接率军北投曹魏对了,何必要南面拦截主力的归路!魏延之死是西蜀派系斗争的结果,是以诸葛亮为代表的荆州籍宗派主义的泛滥成灾,曹魏虽不曾参与其间,却是最大的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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