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家族（下）

达内坎普

应该说，很显然幸而长孙安世的堂妹做了秦王妃，所以他的儿子长孙家庆（字余恩，安世嫡长子）和长孙祥不但没有受牵连，反而在不久后被李世民任命为承乾的侍读——我们要知道，在早年，小李对自己这个嫡长子还是非常喜爱的，自然更不用说承乾作为秦王世子的重要地位了。



长孙家庆死得早，在贞观初已过世，也没有什么后人的记录。长孙祥则“不幸”得长寿活到了高宗时代，并且毫无疑问地因无忌哥哥的倒台而倒霉，甚至被杀，可知的是他还有个儿子长孙光，之后有个孙子长孙孝纪。长孙光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官职，长孙孝纪则位终一个小小的左司员外郎，可谓没落。



长孙晟在隋代位至从三品的右骁卫将军，擦着高级官员的边儿了，然与许多长孙粉稍稍过分的想象不同，长孙晟始终不能算是真正的近臣高官。



长孙晟在隋代的功业《隋书》里记载得分外详细，也算颇托子女的福，当然他的事迹不是本文的重点。史载长孙晟的个性是“好奇计、务功名”，应该说在他那两个著名的子女身上都有体现。长孙晟死在杨隋最鼎盛的大业五年，真是“死得是时候”，因为不久以后隋家天下就开始狂奔下坡路。当然，他老爹活得够长活个六、七十岁，也很能帮衬帮衬他女婿吧，还能在李家的天下里享受更大的富贵功名。就凭小李对老婆和大舅子那份好和那份宠信，老爷子入了贞观一定能过得得意。以老爷子的个性，在地上应该还是蛮遗憾的才是。不过，前提自然是老爷子会把女儿嫁对人，否则哦哦哦这个历史就“如果”得太大了。



长孙晟共有五个儿子，按《元和姓纂》和《新唐书·宰相世系表二》依次为：无乃、无傲、无宪、无忌、无逸。不过根据唐人所著的《隋书》记载，无忌的大哥叫做长孙行布、二哥叫做长孙恒安，这大概是名和字的区别。同时，我们还知道高妈妈、无忌和皇后被无忌哥哥的“异母兄安业”赶出家门，这个“安业”也明显是字不是名，如果大哥、二哥已经确定字行布、恒安，那么只剩下一个三哥无宪字安业——综合来说，无忌兄弟就是：



长子，长孙无乃，字行布。起家隋汉王杨谅的库真，本来和杨谅关系挺好，但杨谅造反时他依旧忠于中央朝廷，杨谅命他留守自己的老巢并州（太原），他却反过来关上城门抗拒杨谅，后杨谅攻破城池把他杀死。《新唐书·宰相世系表》里记载无乃大哥终位“右监门卫将军、清都郡公”，因此也有人怀疑他才是安业，因为长孙安业曾被小李授予右监门将军的职务。可一个死在杨谅造反时的人，怎么也不会到贞观元年还活蹦乱跳吧？总不成是在讲鬼故事。无乃大哥的右监门将军若非抄错，就是他死后追赠的，一则他于杨隋有功，二则未来李唐时代还可能因他是皇后长兄追封。说来无乃大哥死得早，倒不会和无忌、皇后有明显的冲突了。



次子，长孙无傲，字恒安。按《隋书》记载，他的大哥长孙无乃过世后，他因长兄之功任职鹰扬郎将（所以反推可知，无乃大哥一定有较高的死后哀荣），同时无傲应该字恒安。《新唐书·宰相世系表》里无傲二哥则有一个“昌宁郡公”的孤单单的封爵。不知无傲二哥在他三弟欺负四弟时持什么态度，他对高夫人那个后母的感情大约不会很深，他是否也积极协助帮着无宪赶后母出门呢？或者装傻当不知道？或者在幕后暗暗捣鬼？或者他干脆也来个早逝死在父亲前头？另外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是庶出，对家里的事务本来就缺乏发言权。



三子，长孙无宪，字安业。应该是把高夫人、无忌和皇后赶出家门的那位，如果以后大家作文要骂骂他，可就不用骂出“安业你这混蛋”这种笑话了吧，呵呵。



可有一件比较奇怪的事，是《新唐书·宰相世系表》里安业下竟写着他终位“兵部尚书、薛国公”，正三品的兵部尚书、外姓臣子爵位顶点的国公，那可是很高的。可我们都知道安业在贞观元年为左监门将军，然后竟跳出来造小李的反被一巴掌拍去流放（还靠皇后求情来着）。若安业在贞观元年的“左监门将军”其实是“左监门大将军”之笔误，还可以说是正三品内平级调职。但无论如何，无宪三哥是不可能在贞观时代再做什么兵部尚书、薛国公的。若如此，不是《新唐书》编撰失误，就是无宪三哥竟在隋或武德时担任过兵部尚书？被封过薛国公？那样的话，无宪三哥在隋代或在武德时必然有什么特别的事迹吧，却是史书上了无痕迹。



窃以为无宪三哥这种矛盾，也未必就是编撰失误，也许正因为他当初犯下的严重政治错误（嗯，本来最多算道德错误，不过因为皇后成了皇后，无忌哥哥成了无忌哥哥，那么他的那些错误就很“政治”了），后来还以皇后至亲的身份造反，唐人当自动对他忌讳莫深。他不出现在《隋书》中倒不稀奇，毕竟《隋书》的列传规矩就是只列那些死在隋代没有入唐的，入唐者则不列。史书编撰时入唐者多半还活着，一则难道给活人盖棺定论，二则大家在朝堂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也很难做到定论公允，还不如干脆不谈了。而两唐书又作于几百年后，若唐初大家对无宪三哥很少提及，那么到了唐末有关他的资料应该已经散失得差不多了，大约只剩下零星痕迹而已。



其实无宪三哥就算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坏人，个人认为亦很可能绝不是一个无能庸碌之辈，而这却是许多小说里常爱用的段子。老实说，在贞观元年造小李反的，又有哪个是省油的灯呢？这些都容后再论。



四子，长孙无忌，字辅机——对了，你没有看错，无忌哥哥不是家里的老幺，他下面还有一个弟弟。



五子，长孙无逸，字？——无逸弟弟是个谜，按说他既然比无忌哥哥小，那么绝无疑问的一点就是，他肯定是父亲续弦高氏以后才出生的。这意味着他的母亲有可能是高夫人，若真是如此大概会让人大吃一惊，因为作为无忌和皇后的同胞弟弟，怎么会在史书上连一丁点儿的痕迹都看不到？



按《新唐书·宰相世系表》，无逸弟弟终官“云麾将军、郫县公”，按“云麾将军”不是职事，只是武散官的官号，对应不算低是从三品的品级，郫县公就平常了些，看他的兄弟们不是国公好歹也是个郡公。



所以，个人认为无逸弟弟很可能不是高夫人所生，而是庶出。他也很可能没有跟着被斥还舅氏的无忌兄妹一起长大。当然，无逸弟弟年纪偏小，无忌兄妹在家里受欺负的时候，他大约也做不了什么（尤其是他很可能是姬妾所生，那论他的地位也啥都说不上），属于无仇也无亲那种。因此他的散官、爵位，大约是随例因皇后成为皇后而封，小李对这个小舅子看来也没什么看重之处，养着便是了。自然无逸弟弟可能本来也没啥能力。



无忌哥哥这四位兄弟的后人统统史无记载，甚至他们的儿子都没什么记录。偏偏考古都没有挖出过一方相关的墓志，还真是冒个泡以后完全从历史上蒸发了啊。可以想见，就算他们兄弟关系冷淡，无忌哥哥在高宗初倒台依旧会牵连到这些子侄，但也不至于让大家死光光，连无忌哥哥自己的嫡子嫡孙都还活着呢，要死光光尚轮不到他们。若说全无任何后续记载，个人认为最大的可能是大家完全对这几支的子孙没兴趣。毕竟无忌哥哥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大话题，毁誉参半也好，他的子孙哪怕同样再无强人，仍旧会多多少少受到关注。



综述一下，长孙稚入关加入关陇集团，使得长孙这一“代北豪门”有了后续发展的比较广阔的空间，长孙稚在西魏时代至少是荣誉地位很高的。之后，长孙稚的一、二、三代子孙里面确实有好几个人位至二、三、四品之品级，最知名者为长孙览和长孙晟，但也有不少人位在四、五品甚至不过五品。爵位最高者就是长孙览的国公（等同从一品），其余人则位不过郡公或者根本没有爵位。



这里我们要留意一下品级的高下：九品是“流内”、“流外”的分割点，流外那真的只能叫“吏”（尽管隋唐时还没有严格的官吏区分）了；五品是中上官员和中下官员的分割点，一般来说五品及以上的职位除授须报皇帝批准，五品以下的则可由吏部或地方上的官员自己做主；三品是高级心腹大臣和其他官员的分割点，三品以上在内就是天子“近臣”，在外就是方面总管。



应该说，长孙稚入关以后，经西魏、北周传自隋末，三代人中子弟家族还算兴旺：子孙中的第一代基本上是三、四品的上层官员；第二、第三代则有若干出彩者做到二、三品大员；其余四品到八品不等。然而往下逐渐滑坡的倾向还是明显的。所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兴旺的存在。我们还可以看到，到了隋末唐初，长孙稚家族的前三代子孙中显赫的多已亡故，剩下的少数前三代子孙和四代以后的子孙，在隋代的任职不是五品以下就是没记录，自然更缺乏在隋代的事迹。如果说这是因为他们在隋代还比较年轻来不及升官，那么入唐以后亦可以形容为无忌哥哥是“一支独秀”。



入唐后包括有开国之功的顺德叔，无忌哥哥的叔叔堂兄弟和兄弟们，基本上贞观朝最好的就是三、四品间的地方刺史，或为闲职，当然也不低，但毕竟在中枢、在三品近臣里都无位置，这比起长孙稚后的前三代来还是薄弱了点儿。这或者是这些人本无大才，或者是无忌兄妹因早年之经历对长孙家族确实情隔冷漠，或者是无忌和皇后欲避嫌疑。



这一情形，自然地随着贞观时代之结束、无忌哥哥之倒台，在各房各系中迎来了全面的没落，基本上高宗武后时代以后，各房或完全失去记载，或可查之官职在五品以下，即使是流内，亦是中下层官员了。



其实我们还可以注意到，比起好些关东高门和关陇集团的家族而言，长孙家族的“家底”并不算厚实。毕竟长孙家族在北魏拓跋氏后才开始兴盛，而北魏时的几支长孙氏，只有长孙稚一人入关换来了子弟的继续繁荣。这一家族的成员：论文说不上什么家学渊源，实际上是很有些粗鲁不文还差不多，除了长孙无忌以外没有其他人（包括长孙稚、长孙览和长孙晟这三个最有名的）真的做过宰相，或者有着参与中枢决策的力量；论武也没有跻身所谓“八柱国十二大将军”系列的资格，唯一可称之为“名将”的长孙晟亦没有非常了不起的传世武功，说起来他的反间计和外交手段才是真正可说的部分。



因此长孙家族在无忌兄妹这一个高峰以后趋向平淡，也是自然之理。如果说宰相世系的话，长孙氏之仅有一人，那是没有疑问的。同时如果没有无忌兄妹，那么这一支的子弟怕会更轻易得便在唐代销声弭迹。大致前三代还有五品以上的位置，之后就自然落入五品下了。



当然，所谓的家底不厚、地位平淡，那也要看和谁比，哪怕五品以下的中下层流内官，也是许多庶人很卖力才能达到的位置了。同时，无忌哥哥诸子及其直系后裔的情况比其他房好些，这我们就留待后文再谈吧。（转）

艾瑞泽

受教了，楼主辛苦了